带道人点头,道:“你方才已经死过一次,我不想再让你死。”
沈竹侯惨笑道:“刚才我怎么死了?”
他自己都知道笑得有多么难看,他笑声甚至刺疼自己的耳朵。
带道人淡淡道:“道人虽没了武功,可还是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
沈竹侯道:“你能认出他?”
带道人道:“竹侯,那种气息你是描述过的。”
他咬紧嘴唇,一字一字道:“如鲸吞蚕食一般。”
沈竹侯太息道:“你说的是蚕鲸功?”
带道人点头。
沈竹侯道:“所以你也能猜出来,他就是莫非僧?”
带道人道:“很可能就是。”
沈竹侯笑道:“他的确是,可并不是来杀我的。”
带道人道:“那要杀你的是谁?”
沈竹侯道:“董炼烽,可我有把握那不是他的真名。”
带道人摇头,道:“那个组织的人,都是为了杀人来证明自己的,怎会不用真名?”
沈竹侯冷笑道:“那组织里的人,恐怕都是疯子。”
带道人忽然道:“你已经知道几个了?”
沈竹侯道:“三个。罗泣,董炼烽,还有杜无刀。”
带道人道:“杜无刀?”
沈竹侯道:“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那些人的手下,但想来也有很大可能。”
带道人道:“他们武功如何?”
沈竹侯道:“至少不比我差。”
带道人问道:“你是不是已不想留在这了?”
他又道:“倘若是,你要去哪?”
他留给沈竹侯一壶酒的时间。
船上两壶清酒,一盘青笋。
当带道人喝完一壶,吃下一盘后,沈竹侯才思考完。
沈竹侯悠悠地道:“四川。”
只一西塘,便已高手云集,混杂不清。沈竹侯若再不走,只怕每一天都提心吊胆。
可他无论在哪,都是如此。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往最初的险恶地界—四川。
他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人,多少杀手。但他知道的是,如果不去四川,迟早要死在西塘。
阳光穿透雾,穿透岸边红灯笼,直洒进船里。
这一只乌篷船,他已坐过几百回。
带道人也舍不得他,可也清楚留不住他。
带道人浅浅地笑了笑,举起一杯酒。
他握酒杯的手甚至发抖,随着袍袖在阳光下颤。
他浅笑道:“竹侯,再喝一杯,不迟。”
沈竹侯道:“好。”
他已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带道人又道:“再喝一杯吧?”
沈竹侯道:“嗯。”
二人只是将酒杯和酒壶传来传去,片刻间酒已尽。
沈竹侯叹了口气,站起身。
放下酒杯,他的人已消失不见。
带道人又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睡着。
阳光洒满的路,却通向黑暗。
西塘的一切都值得留恋,都属于沈竹侯。但现在不是了,现在它属于很多人,有杜无刀和莫非僧。
沈竹侯总是在想,他们为什么会来西塘。
除了他自己,再也想不到任何理由。
浅青色短衣,配上一柄竹剑,一顶斗笠。
他的人融进淡淡的天空,仿佛已遍布天地间。
杜鹃已啼血。
还不是走的时候,但必须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