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
哭声已至,人已欲归。
哭冢人缓缓回身,霍然吃了一惊:一匹马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而马背上正坐着个老人。
并非他们来得太静,而是哭冢人完全意识不到。
老人问道:“你既已来了这里,还去什么地方?”
他俯视那人,只见这人:身穿一件白衣白裤白袜,额头绑着白斤,白发已垂下。
不久之前,他还是一个黑发人。
就几月之间,他的头发已全白了。
哭冢人答道:“我还要回去,明天还会来,明天的明天也来!只要我一天不死,就会在这里,接着等九天。”泪痕仍在,人已坚定。
老人问道:“你的剑死了?”
哭冢人道:“我的情人死了。”
老人道:“很久之前就死了?”
哭冢人道:“很久之前就死了。”
老人冷笑道:“我问你来的时候,可曾知道这地方叫什么?”
哭冢人道:“不知道,但我也不必知道。”
老人道:“不必知道?”
哭冢人淡淡地道:“只要在大江之南。”
老人道:“哦?”
他又缓缓地道:“你是祢勿惜?”
哭冢人浅浅地笑了,点点头。
他正是祢勿惜。
勿惜,就是不要珍惜。
他却对他的剑十分珍惜,甚至比老婆都看得重。
老人冷冷道:“无论你是谁,但凡上了白骨崖,就一定不能活着出去。”
祢勿惜道:“这是为何?”
老人道:“人都死了,何必再来?”
祢勿惜道:“我的人没死,只是那柄剑死了。”
老人道:“我说的就是。那柄剑已断,又何必为它找棺材?”
祢勿惜道:“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些。”
老人冷笑道:“你已在江湖当中,身心可由不得自己。”
祢勿惜道:“你难道不在?”
老人道:“我不在,而且以后也不会在。”
祢勿惜笑道:“那你曾经一定在。”
老人道:“正是。”
他又道:“你认得我?”
祢勿惜沉吟片刻,始终不相信眼前的人。
他终于开口,说道:“我认得。”
老人笑道:“请。”
祢勿惜道:“你是姜枫?”
老人道:“正是姜枫。”
他说罢,已然下了马。
他下马以后,祢勿惜才看清他的脸。
这是姜枫的脸,可也是另一个人的!
袁尽。
姜枫就是袁尽,袁尽就是姜枫。
这两人都是疯跛子,也都是漫思茶楼的老板、顾帆的师弟、白骨崖的主人。
他们从来就都是同一个人,只是偶尔精神错乱,致使有了他们。
祢勿惜叹道:“我上一次见你,还是什么时候?”
疯跛子答道:“不清楚了,也许几十年前了。”
祢勿惜道:“我们既然认识,又是朋友,何故偏要杀我?”
疯跛子笑道:“这是有缘由的。”
他忽问道:“你的家乡在哪?”
祢勿惜道:“四川。”
疯跛子道:“可你现在却在江西。”
祢勿惜苦笑道:“难道我一辈子都应该待在四川?”
疯跛子道:“可你已出了四川,这辈子也回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