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一片,大地映着天空的灰白。
这里只有白的食事物。
无数堆白骨和白草。
人若至此,手和脸便都是苍白色的。
正是白骨崖。
这已是庐陵之外,一片白骨坟墓地方。
石碑上只刻着“白骨崖”三字。这些字已深深嵌在石中,永不灭绝。
人既已成了白骨一把,又怎会消亡?
人既已死了,又何必再死一次?
人心既冷,尸体又何必再冷?
雾霭之中,走出一匹老马,和他背上的潇洒的老人。
老人的耳朵上插着一束黑色茶花,和老马一起空洞地漫游。
这一人一马的轮廓,在夕阳下愈发苍凉,到得天边,已是灰蒙蒙一片,再也望不见边际。
圆月无光,白日彷徨。
分不清时辰,甚至连昼夜也分辨不出。
埋葬死人的地方,除了一座座坟包和白骨外,还有什么事物?
人在这里,根本不需要分清楚昼夜,只要分清他们活着还是死了就足够。
眼无神,人已憔悴。
无论是谁,都总有这一天的。
一个人如果很难分清楚身体和影子,那也离死亡很近了。
老人乘着老马,走在泥泞的古道上。
人何时肯归?
人未归,也永远不归。
只要江湖人还在江湖上,还喝着那一壶浊酒,就绝无归心,如同一去无返的箭,既已离弦,就不会再回来。
小主,
所以,他们再回不到故乡。
也休想回到故乡。
归不归?
人到底该不该归?
没人清楚。
但若心死,一定要归了。
或许回到家乡,或许回到熟悉的酒肆,温上一杯酒,再要一碟下酒物。
白骨崖里死去的人,都是无情的人。
他们不归。
哭冢人。
他哭得比鬼还像鬼,比狼更似狼。
他笑得正如疯子,正如一个死去家人的人。
他时而仰面长笑,时而鬼哭狼嚎。
有人会想到,死的人是他的妻子还是父母?
亦或是一个情人,一个朋友?
更或者是一个仇人,一个对手。
都不是。
他的怀里竟躺着一柄破碎的剑,一柄剑苍仍然发着光芒的剑。
这是一柄宝剑,也是一柄烂剑。
可对于哭的人来说,无论怎样的剑,都已再也回不来了。
剑有墓,更有棺材。
哭的人也想躺进棺材。
剑已死,人还为什么活着?
剑客的剑,永远是一件最珍贵的事物。
而珍贵的剑,就要躺进珍贵的棺材。
马蹄声响。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就在哭冢人的身后:“你知道这是哪里?”
哭冢人不答,更不去看。
他只管把散落的挡住双眼的白发撩开,再接着哭。
这一定是个多情的汉子,竟能为一柄剑哭泣。
他很少哭,甚至不哭。
可他一旦想起剑,他一定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