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策睁开眼睛甩动手上的树枝,难得和雷尚多说了几句:“世道复杂人心各异,可还是有愿意在这些纷繁杂乱中做些吃力不讨好事情的痴人,我们不是手握权势的官吏,也不是一呼百应的权贵,那就只能做些在眼前手边的力所能及之事,愿意不遗余力,反正最终自身不会因此损失些什么,却能或多或少为他人增添什么,为何不去做呢?”
说完,君策站起身,走向山寨外一处开始开垦尝试是否能够播种的山林,雷尚跟在君策身后,皱着眉头问道:“你们不是要远游求学?难道在这里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不算是你们的损失吗?”
君策没有说话,雷尚也就沉默不语,跟着君策一起来到那处开凿出来的山野处,君策卷起袖管和裤腿走入其中开始和那些马家寨的人一起劳作起来,雷尚站在一旁犹豫了一阵也跟着走入其中。
就这样晃晃悠悠过去了半月时间,君策坐在街角的夕阳中望着孩子们远去的欢快身影,还有那些少年少女仔细推敲一个个文字的背影,君策笑着轻声说道:“因为我是读书人啊。”雷尚蹲在君策身边打量着那些字迹各异的文字,抬起头问道:“什么?”君策笑着重复说道:“因为我是读书人啊。”
雷尚歪着脑袋听不明白,君策却已经站起身对雷尚说道:“明天你来讲故事。”雷尚猛地站起身,可是不等他说话,君策就已经走向山寨外,雷尚急忙跟了上去额头流着汗水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行的,最终无济于事。
所以第二天就变成雷尚不自在地坐在了那张街角的椅子上,看着眨眼睛盯着自己的孩子和少年少女们,雷尚扭了扭脖子搓了搓手,看了眼不远处蹲在那些少年少女身边的君策,咳嗽一声这才斟酌着开口,一开始嗓音细小,被孩子们一抱怨一打岔,雷尚就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
雷尚琢磨了一晚上,觉得那些流连于勾栏以及与狐朋狗友叱诧风云的故事就不适合讲了,最终开始说起爷爷小时候讲过的走镖时的见闻和趣事,雷尚渐入佳境,也学着君策时不时在地上写写画画,君策就蹲在不远处轻声指点那些少年少女的书写。
街角处的小小学塾围着一颗颗脑袋,他们穿着缝缝补补的粗陋衣衫,他们手掌结满了老茧和冻疮伤痕,他们瘦小却眼神明亮,有收拾家中的老人老妪走出屋檐看着孙儿露出由衷的笑意,有捣衣归来的妇人三三两两驻足不远处低声浅笑,有忙碌汉子手持镰刀斧子扛在肩头朝着雷尚和君策笑着竖起大拇指。
山寨外的空旷处已经移植栽种了十几株在附近山头发现的桑树,还有一些野草种子播撒在翻掘过的土壤中,张谦弱和真页依旧带着马家寨的汉子走遍附近山头和山中,寻找适宜栽种开垦的土地,或是能够移植栽种的瓜果树木。那条流淌山间的小溪终于在下游处找到了一块游鱼出没的地方,撒落渔网等待着足够让孩子们欢呼雀跃的鱼儿自投罗网。
雷尚端坐在街角的椅子上,双手挥动着树枝眉飞色舞,听的孩子们一个个一惊一乍却抑制不住眼中的惊喜,君策细心指点着文字的书写,突然皱着眉头望向山寨门口处。
很快许多人都察觉到了异样,山寨通往山外的狭小山路上居然有嘈杂声汹涌而来,还有马蹄声轰隆隆作响,马家寨的百姓都站在山寨门口探头张望,还有青壮汉子手持利刃神色警惕,孩子们和少年少女都飞奔过去,君策和雷尚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山寨外的山路上很快有骑马身影出现,居然是身披甲胄和官袍的官府之人,还有许多甲士伐山开路而来,乌泱泱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直扑马家寨。君策挤出人群站在前头看着不远处的人马,张谦弱和真页也跟着马骆赶了过来,所有人都神色严肃,不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兵马是为了什么。
雷尚眯着眼睛远远看去,居然看见了熟悉的高骋的骑马身影,他一瞬间就明白这些人应该是觉得自己被马家寨绑来了此地,所以不知为何得以逃命的高骋就循着蛛丝马迹带着官府兵马来救自己了?
雷尚就想要跑出去,可是他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和几个要好的孩子都小心翼翼躲在了雷尚身后,他们眨着眼睛满是畏怯。
雷尚脚步一顿,他看着那些孩子,又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街角处的椅子,雷尚握紧手中的树枝展颜一笑,然后转身挤出人群,站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