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当一次名正言顺(四)

君策解释道:“马家寨的孩子们从小就只是呆在这山中,恐怕都不知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辽阔和纷繁,若是马家寨最终没能破局,这些孩子岂不是到最后老去的时候都根本不知道山外的世间,所以我就尽可能多说一些远游的见闻罢了,然后再夹杂些书上的学问道理,以及说文解字,莫先生不是也说过嘛,世间浩渺书海,总不能有人至此一生都睁眼一抹瞎,全然不知晓书上的风光吧。”

说着,君策放下双手也盘腿而坐,望着远处神色中有些怀念,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打交道,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与所有他人打交道,以前在方寸岛上我就只是往返于云庚村内外,从小就没什么同龄的朋友,二叔和姨娘离开之后,更要忧虑那些都没什么规矩讲究的邻里会不会肆意就要打砸洗劫家中,所以从来都是视陌生他人若仇寇,提心吊胆习惯了。”

张谦弱双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看着君策,问道:“如此说来的话,那你在长生观里遇见我的时候反倒要好上许多了,至少没有你说的这时刻勾心斗角视若仇寇?”

君策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是啊,那是因为后来遇见了几个人,一开始我也以为他们是心怀不轨之徒,只是后来发现他们好像和以前遇见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好人,所以我就多学会了些与人交涉的胆量和经验,以前尚未察觉,如今回头再看,其实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走过的路最终都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真页看着坐在身边的君策的背影,少年已经比起初见时少了些黝黑消瘦,身穿儒衫看起来竟是有了些温文尔雅的气度,真页轻声问道:“君策,你想家了吗?”

君策点点头,低声说道:“是啊,我想家了,可其实我都不知道故乡在何处,方寸岛不过是娘亲和二叔姨娘为了我而找到的临时落脚地避难所,那座他们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奇星岛藏着许多秘密,可好像也是过客匆匆的路过,所以我想娘亲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也是我的故乡了。”张谦弱和真页静静坐在君策身边,他们一同望向不远处的篝火熊熊,还有人影绰绰,各自思念。

之后几日君策就干脆拿木头在街角处打造出了一张小椅子,只要身穿儒衫的少年端坐,那么一座小小的学塾就坐落于此,很快就会有大大小小的孩子飞奔而来,一颗颗小脑袋挤着蹲在小先生身前,看着名为君策的小先生手持树枝悠悠哉哉说起山外的世间人事。

有那夜宿古寺灵狐拜月,有那孤坟野冢白衣女子独泣,有学塾先生智破迷案,有大髯游侠独闯虎穴,孩子们听的津津有味,还有许多聚在外围的少年少女也眨着眼睛闪烁着对山外世界的憧憬向往。

君策时不时就会手持树枝在地上书写,说到那座闹了血案鬼魂的宅邸,就写下那座寨子悬挂门外楹联上的文字。说到那破败古寺,就一笔一划写下寺庙外头倒塌匾额上书写的文字。说到那城隍庙外的众生百态,就会引用许多书上诗句雕琢孩子们想象中的画卷,更要认认真真眉飞色舞地解释那些诗句的具体含义,才好让聚精会神的孩子们实实在在勾勒出言语中的画面。

那几个年纪稍大的少年和少女蹲在外围,手里也提着树枝学着君策一笔一划写着那些文字,歪歪扭扭却神色认真,有一次一旁坐着听故事的雷尚听到君策又要开始吟诵诗文实在无趣,就走到那几个少年少女身边,伸出手对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指指点点。

初涉识字一道的少年少女都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雷尚却居高临下地嫌弃批判,唾沫四溅,最后无意间看见君策抬头看来的冷冷眼神,这才像是一只鹌鹑一般鼓着腮帮将话语挡了回去,憋的难受,君策却已经重新低头书写,不再理会。

雷尚自讨没趣就又坐回去屋檐下怔怔发呆,后来实在无聊就又踱步来到了那些少年少女身边,他们赶紧停下手上的书写动作,一个个不敢动弹,雷尚却蹲下身伸出手指轻声指出书写文字的错漏之处,也算是解闷随手而为了,那些少年少女一开始只敢点头称是不敢多说话。

后来有胆大的开始主动问起雷尚某些文字的书写,雷尚好歹也是从小被爷爷带着读书识字过的,一手小楷和行书其实写的不错,所以也就耐着性子讲解起文字的书写,渐渐地竟是有些乐在其中那些少年少女的仰慕眼神和赞叹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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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小小学塾的孩子和少年少女们都散开去了,雷尚走到端坐原地闭目养神的君策身边,背靠院墙望着那些拎着树枝远去的背影,随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反正读书写字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意义,他们不过是想要听那些山水故事罢了,其实最终还是没有几个人记得住文字和诗句。”

君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啊。”雷尚转头看了眼君策,嘟囔道:“知道那你还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还有那个小道士和小和尚,整天带着马家寨的人跑来跑去,劳心劳力还不一定能讨到好,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