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孙叔。”
“无碍,陈年旧事。”
冬时好奇地问道:
“孙叔,你不恨太爷吗?”
“做什么要恨?太爷也不想他们得病,太爷不让我去,是为我好,我知道的,他没直接把他们赶出去,在庄子上还给请郎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感恩太爷还来不及。”
冬时了然,有道理,故而点点头。
说起这个,孙考勤问他道:
“你恨不恨那个丞相?那个让你一家好过,后来又不管的丞相?”
冬时有些诧异地挑眉,问道:
“孙叔怎么会这么问?我从来没这般想过,他至少做了件好事,和陈老爷比,是个顶好的人,为我们着想。”
“孙叔你别当我傻,我知道的,京城的大官管不了小官府,你看陈老爷不就和官府勾结,我们都快死了,也不见官府来管。丞相他,至少让我好过过,至少为普通人考虑过,我知道的。”
孙考勤笑了笑,眉眼柔和,对他道:
“你可知,那位丞相,就是爷?”
冬时愣了愣,嘴巴惊讶张成一个“o”状,结巴了半天,道:
“原来是爷吗?”
孙考勤点点头,冬时仍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两个谢,是同一个谢,瞬间兴奋道:
“哇,爷原来是丞相吗?那是不是很厉害啊?天啊,我在相府当差,倍儿有面!”
孙考勤笑着问道:
“你不知道吗?”
冬时把头摇成拨浪鼓,神情夸张道: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我只当相府是下人开玩笑叫的!原来爷就是那位,那位……叫什么来着?素衣丞相!”
孙考勤心情愉悦,如是告诉他道: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啦。”
“孙叔,爷可出名了,你知道不?不过近两年我不知道,都在谢府呆着呢。”
冬时难掩兴奋,在名人府上当差,够他吹一壶了。谢玿的形象在他心里瞬间升华,冬时心里美滋滋,跟着爷,定能有一番出息。
孙考勤无奈地谈了口气,对冬时道:
“没有人是那么的一帆风顺,爷这一路走来的坎坎坷坷,我都看在眼里。外人只知他光鲜亮丽,又怎见他华服下血色掩映的阴翳。”
冬时听着,其实并不能理解,大概就是,爷也有爷的难处,具体什么难处,他不知道。孙考勤也不知道,不过是心有灵犀。
孙考勤此刻有万千感悟,趁着有一位听众,自顾自道:
“他的善恶,单单凭一两件事,是评不出来的。是非之类,由自己评定,善恶之分,因人而异。我从不觉得爷是个十顶十的善人,但是是个难得的好人。他做了什么恶,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对我好,对我们好。”
冬时不吱声,静静地听着。
孙考勤突然对冬时道:
“你问问我如何看待爷的。”
冬时愣了愣,反应了两秒后,不理解但是乖乖听话地问道:
“孙叔,你是如何看待爷的?”
孙考勤目光柔和,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语气温柔道:
“我啊,敬爱他,如父如母,爱惜他,宛若亲子,侍奉他,毕恭毕敬,尽心尽力。谢府,就是我的家。”
冬时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触动,软软的,像要化开,痒痒的,似乎堵着千言万语。
他再次认真看向孙考勤,这位花甲老人,岁月的光影在他头上投下斑驳的黑白,脸上严慈兼具,身形不算高大,却挺直腰杆,磊磊落落。他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适意,他是真的,把谢府当作自己家。
孙考勤在谢府当了多久的差?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生?
人何其有幸,在悠悠几十载岁月里,找到自己的归宿,找到自己想守护的地方。
冬时没说话,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库房,门前两个小厮恭候多时,两侧各排着两只长箱子。他看着孙考勤热切地指挥小厮拿钥匙打开库房,一边记账一边下指令,不觉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孙考勤突然回头,对他道:
“别傻站着了,快上来搭把手。”
冬时灿烂一笑:
“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