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玿刚从地方回京,还有两月余便进年关,一年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做个了结,权责交接,诸事繁杂,谢玿自然忙得脚不沾地。
而自帝言语敲打谢玿后,便处处留意,好在谢玿处事规矩,帝一时之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过帝有意提拔他人,譬之如付肴,要事若能不交给谢玿则尽量不交,连带着与谢玿来往密切的官员也受牵连,意图一点点架空谢玿的权力。
不止谢玿,满朝文武都瞧出来了,只是如今才妄图制衡谢玿,是否太迟了些?
可转念一想,无论什么世道,都不乏趋炎附势之辈。无论帝王如何昏庸,只要手握权力,便可生杀夺予,若帝王有意打压,谢玿只怕难以翻身。
谢玿心绪难平,说不清是不甘还是怨恨。
与帝王博弈,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可骨子里的为臣之道,士人之心,叫他牵挂这社稷苍生。
走过这风雨飘摇的十余年,尽心为这家国,难道因帝王忌惮打压,便可坐视不管、潇洒弃之了吗?
谢玿一如既往,愈是风雨喧嚣之时,愈是挺直了腰杆,紫金绶带下,傲骨如青竹坚韧。
谢府。
谢玿召来端明,书房会面,谢玿坐着,抬眸看着端明,目光温和,端明站在他面前,视线垂落地上。
忽忆起那年,端明跪在泥泞里,希冀地朝那人投去求救的眼神,而谢玿撑伞站在雨帘中,垂眸看他,眼带一丝悲悯。
两人很久未像这般面对面交谈。
谢玿见端明来了,抬手沏了一杯茶,推向书案对面,又给自己沏了一杯,道:
“端明,坐吧。”
“……是。”
端明坐下,神色不自在地瞥了几眼谢玿,问道:
“爷,您有何吩咐?”
谢玿笑了笑,抿了口茶水,道:
“替我找个人。”
端明闻言松了口气,人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
“爷尽管吩咐。”
“此人不知你可有印象,八年前,我与夫人大婚前,见到的那位江湖术士,伦晚。”
端明瞬间回忆起来,只是记忆中伦晚的脸已然模糊,他还是尽职回应道:
“属下记得,定为爷寻得伦晚。”
谢玿点头,道:
“越快越好。”
端明闻言便要起身抱拳,谢玿抬手示意其坐好,和颜悦色道:
“江湖路远,此去不知何时再见,望你平安归来,我会打点人四处接应。”
“端明,待你归来,我会还你自由身,保你后世衣食无忧,你跟了我十年,本来早应成家立业。此次,便当是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端明猛然抬头,反应过来谢玿在说什么,他离席跪地,直视谢玿,眼圈瞬间红了。
“爷说过要端明一路相伴。”
谢玿垂眸,道:
“端明,不必如此。”
“十年来你劳苦功高,我也不曾格外开恩于你。如今局势动荡,前途未卜,跟着我,或是死路一条。”
“你跟着我十年,听令而行,不若远走高飞,你当有自己的人生。”
端明眼里泪水滚动,他猛地磕头,难过道:
“属下从不觉得成为爷的手下是耻辱。”
“属下以此为荣,您是上天赐予属下的无上殊荣。能得您垂怜,已是上天给予属下最大的恩赐。”
“便是前方死路一条,属下也会护在爷身前,旁人莫想伤到爷,除非属下先成为尸骨。”
谢玿叹了口气,道:
“你既生了那般心思,再跟着我,倒是我拘着你了,徒惹不痛快,不若早早离开。”
“况且,我自认没做什么格外厚待你之事,我亦想早日放你自由。”
端明抬头,泪水滑落,他痛哭道:
“爷的救命之恩,端明没齿难忘,端明今后不会再有异心,请求爷留下端明!不要赶端明走!”
端明的额头重重砸在地上,谢玿扭头,不忍道:
“不过举手之劳。”
“可自那时起,端明的命就是爷的了,爷若想取,随时可以拿去。只求爷,不要赶走端明!”
端明以头抢地,起落间,大滴泪珠砸落地上,溅开水花。
谢玿心生恻隐,端明苦苦哀求。
谢玿内心挣扎一番,还是决定让端明去过自己的生活,端明不止是心腹,早已是谢玿的家人。
谢玿相信端明可以照顾好自己,他不会再拘着他,也不会再留下他。
于是谢玿起身,将不断磕头的端明留在书房内,自己独自离去。
端明则跪在书房前,天寒地冻,期盼可以跪动谢玿的心。
人来人往,少不了被人瞧见,心生触动,将要此事报给谢皦。
此时谢玿正在谢皦屋内坐着,原来是离开书房后便来寻谢皦,因眼下尚有一事未解决。
谢皦命人给谢玿倒上一杯甘酪,又端来点心,推荐给谢玿,道:
“义父,这是新招的厨子做的贵妃红,女儿觉得味道不错,义父尝尝。”
谢玿顺着谢皦的意思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点头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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