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内的谣言已经传起来了?”
胡亥虽然距离咸阳已经越来越远,此时正在上郡到九原郡的中途,但每日的快传仍将大量的奏章、消息不断的传过来,尤其是皇帝相对更为关心的方面,比如刘邦,比如项羽。
此刻胡亥并没有缩在四轮马车上抱美人儿,而是骑在马上,左边是公子婴,右边是陆贾,陈平和任嚣跟在后面。
数万人的随行大军能扬起漫天的黄尘,显然不能让骑在马上的皇帝吃土,因此他们处于整个队列的前端,身边自然围着三卫和锦卫。当然这是在前方一望数十里的开阔地带才行,若在山地上,为了皇帝的安全,就算让圣人吃土也要把他塞到大队的中间。
虽说是在大队前端,但皇帝肯定不会做前锋,更前方仍有上千的斥侯往来搜寻,并在皇帝前方直道两侧外五十步,每隔百步就各有二十骑伫立,警惕的四下观望,一直延伸出去三里以上。
“汉王派去的人和风影阁的人,虽然互不相识,但都在做同样的事情,这谣言当然也就越传越烈。而且,”公子婴带着一个很奇特的笑又说:“似乎大野泽周边的钟离眛军中也出现了谣言,军卒们为其主将不得封赏出现诸多同情和抱怨,似乎是彭越军在散布。”
“应该是郦食其那个老酒徒干的好事。”胡亥点点头。
“好吧,针对项籍将领的反间既然实行起来了,针对范增的反间呢?”
公子婴看了看手中的竹简:“项王派往汉国的使者已经出发了,臣觉得汉王应会在这个使者身上做文章。”
胡亥想到史书中明确记载针对范增的手段就是陈平在楚国使者身上做的文章,于是回身看看身后跟着的陈平:“在使者身上做文章,上卿多智,这个文章应该如何做?”
公子婴将自己的马向外带了带,陈平就跟上来切入到他和皇帝之间,只落后了一个马头,这样才好跟皇帝说话。反正直道够宽,这几位周围的近卫已经给他们留出了五步以上的宽度空间。
“圣上,这很简单。”陈平不怀好意的笑着:“消息前面不是说,是亚父增告知汉使,过几日将遣使者去和汉王要求河北汉军退回河南吗?那汉廷自可先将楚使当做亚父使者热情款待,然后激楚使说出自己是项王使者,随即再撤去对楚使的优待,并骂骂咧咧或嘀嘀咕咕的说亚父劝项王对汉止伐乃汉王恩主,项王对汉王一直逼迫,使者不应享用优待。”
“哦?只说范增是汉王恩主,不再暗示范增或与刘邦勾连?”胡亥觉得不够劲儿。
“圣上,话说太露骨其离间之意就太明显了。”陈平攥着马缰搭手一礼:“项王因彭城故,实际对汉王深恨,因亚父增劝谏其莫因楚汉相争却使圣上得利,才勉强压下恨意以大局为重。现在要听到汉国将亚父视为恩主,心中就不得不怀疑亚父增是不是真的全心为自己着想。”
“如果项王因此再想起当初义帝被弑时那三百轻卒的失踪,”陆贾笑道:“项王就会加重疑虑,认为亚父背着他做了一些事情。”
“加重项王疑虑是逐步的过程。”陈平看了看四野,云淡风轻的说道:“亚父增谏项王不可弑义帝,却又在义帝被弑前疑有召回护卒而便宜刺客之嫌。亚父增又谏项王不可因楚汉争而使秦得利,却因此被汉王视为恩主。但若汉王下一步兴兵逐韩王(郑)昌,且不遵项王诏将上党归魏,项王必再伐汉。此时既有被汉王当恩主之事,亚父增则不便再阻项王,甚至可能促汉王力伐。项王若联想到之前劝勿弑义帝却又撤归护卒,会不会认为亚父增所言与所为不一且反复不定?”
忒麻底,这完全是在玩弄人心啊。胡亥想着,这些大谋略家真是太阴险太狡诈了。
“因此,无需让项王认为亚父增私与汉通,只要认为其不可靠就够了。”陈平总结性的最后发言。
“同样道理,”陆贾又插了进来:“对西楚将领的反间方法既是传谣,也不会让项王直接撤换龙且、钟离眛等,只是在项王心中打下一根楔刺,关键之时就会有大用。”
胡亥略微颌首,不再说话,望着前方的直道似乎在想什么。陈平于是向公子婴一拱手,缓辔让自己慢慢又退回到后面。
公子婴又带马靠回到皇帝的身边:“典客之言虽不错,但也要分人。比如钟离眛那边,若彭将军让其小小的吃几个败仗,比如毁掉部分墩台,甚至击败一两个屯兵之处的军卒,则项王的猜忌就会增加,东郡大野泽周边或许就会换一个将军。”
“嗯,郦食其的计策不错。”胡亥转头看看公子婴:“不过也无所谓,对彭越的封锁不会持续很久,只要刘邦或者韩信一动,项籍就会绷不住又兴兵而来,那时候他就不可能再放重兵在大野泽,只能在几个粮秣运输的关键点留卒,彭越就会再次活跃起来。”
_
史书中陈平中伤范增的离间之计比较直接且过分,张良的方法就温和了许多。
小主,
如史书中记载一样,楚使来到雒阳后,刘邦以最盛大的牛、羊、猪三牲齐备的“太牢”盛宴来款待,开言就称对亚父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是亚父让他刘邦得以免遭项王征伐,亚父就是他刘邦的救命恩人啊,并要使者回去后替自己大大的感谢亚父。
使者见汉王不提项王却一个劲儿的谢亚父,有些奇怪。开言一问,刘邦反而惊讶道:“贵使难道不是亚父遣来的吗?”
楚使连忙解释,自己确实是亚父派遣的,但是项王的使者,来此是为了宣读项王诏令,让汉军从魏国的上党撤回汉国,交还地盘给魏。
刘邦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但没有像史书中那样立即撤掉盛宴,仍然把表面功夫维持住了,只是在言谈中不再提范增,而是改为大倒苦水,说暂时还不能归还上党,现在汉国内粮食不够吃啊,所以那些河北汉军还要在上党“就食”一阵子。
说完,找了个“更衣”(上厕所)的名头就离开了宴席,再也没回来。
张良在此时成为了宴会上最大的主人。
什么,你说汉相萧何?萧何根本就没来参宴。
张良先就把以为使者是亚父的人之误,轻轻的道了个歉。然后解释说,汉王去彭城也不是真的想要跟项王为敌,只是义帝被弑一时气愤。且义帝身边逃生出来的大臣指认是项王阴令九江王所为,加上在义帝抵郴之前项王就撤走了护卒,更坐实了项王弑帝,所以汉王气昏了头,才想去找项王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