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但是……这不是单纯地说一句话就能实现的愿望……像这种愿望一定会涉及到许愿机之间的兼容对抗,叙事上的冲突,还有主体性问题……”
“从联盟的分类方法,应该被归类为三级许愿机。”
眼下看来,这恐怕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决定。莫莫罗在寻找永恒光辉的道路上不知所踪,而罗彬瀚自己满脸无聊地靠在椅背上。夕阳渐渐在窗外沉落,又到了一个逢魔时刻。他的脚打起了熟悉的拍子,是那首歌颂英雄之猫普伦西的小曲。那个曾用这调子谱了新歌的恶鬼就坐在窗前。
“怎么啦?”罗彬瀚故意热剌剌地问他,“不舍得给?怕我们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我也舍得给乞丐一个呀。”罗彬瀚笑着说,“他们造这么个东西总不会为了这点慈善事业吧?可是,这些机器干嘛非得在最大的好处上刁难他们呢?”
“为什么你这么在乎这个?”他忍不住说,“既然它有这么重要,我在摸到它以前就肯定会被保安抓起来啊。难道你们的机密部门也能让人随便闯进去?”
“你是说许愿机之间互相打架。”
“说得很清楚。”最终他开口承认道,“你说得比那个小子,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科普书清楚多了。这么说来,他们是为了避免被路边的虫子们拉低幸福指数。”
这句顺口的玩笑话差点就没能了局。尽管永光族不至于像荆璜那样狠狠地踢人屁股,他也不得不压上自己全部的人格,庄严发誓永远不会真的去摸永光境最神圣的地标建筑,莫莫罗才终于不再用那种幽怨而控诉的目光盯着他。
“主体?你是说我们?”
莫莫罗立得像根木头,嘴巴抿得死紧,用动作表示自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倒是个很少见的情况。于是他改口问:“那你们的这个是几级许愿机呢?”
“不是的!不可以摸那个!我是说总有一天会让所有人都得到永恒的光辉!”
“什么总有一天?”罗彬瀚说,“让我摸你们的宝贝?”
“可怜的东西。”罗彬瀚说,“看来,他们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高等嘛。”
“我不知道。”罗彬瀚说着,也慢慢露出笑容,“也许他们都是大公无私的圣人,也许他们没有我这种东西生来就注定有的毛病——可是你瞧,连他们也没搞定这事儿呢。非但做不到让世上一切生命幸福,连他们自己都还活得乱七八糟。到底怎么回事呢?就因为那些机器故意和他们作怪?”
“曾经,有一个刚刚获得无穷设施的文明想要在统治范围内实现种族擢升,于是他们设法对许愿的范围进行了限定,要求在他们所居住的星球范围内,‘赋予具有最高等智慧之种族不可动摇的领地支配权’。什么叫做‘具有最高等智慧’呢?以他们当时预想的定义范围,就是能够理解许愿机概念、自己创造和操作许愿机的种族,在那个星球一切已知历史的范畴里,他们相信只有自己做到了这点。因为认为这个愿望并不涉及到永生难题和与外部其他许愿机的对抗,所以他们也无视了联盟一直以来不断重复的警告,没有做任何验证条件地许下了这个愿望。结果,愿望被成功地实现了——整个星球内所有生命都被融合成了一个概念体,封闭在一个外界不可观测的许愿机环境里。直到白塔运用自己的无穷设施将之抓获以前,那个文明在自己的星层历史线里已经消失了几十万年。”
其实他并不怎么欣赏自己提出的这个愿望,那完全就是句为了逗人而不过脑子的话,假如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好地想想,没准他自己也会嘲笑这个念头。然而那个永光族的反应很出乎他的意料,莫莫罗欲言又止地瞧着他,神情里有一种奇特的,近似羞愧或歉疚的意味。
罗彬瀚自己想了一会儿这件事。他上过∈的永光族历史课,也上过莫莫罗所谓的“知能学”课程,这两堂课教会他最重要的事就是随手关灯——但也可能确实还教了点别的,他已经知道永光族并非从平白无故从地里长出来,也知道有那么一种东西被叫做雏形许愿机,或零级许愿机。而且,虽说他对永光族的正史所知甚少,野史知识倒多得是。
“怎么能这样做呢罗先生!绝对不可以对没有无穷设施的种族实施许愿机敌性化处理!”
莫莫罗一定没太懂他的意思,还在同他解释永光境环境中的无限能量系统对于永光族自由行动的重要意义。罗彬瀚只好把话问得更明白一些。“既然那是一台许愿机,”他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应该可以直接让它办事。我知道它经常干不掉古约律,可别的呢?你们可以干掉一些没有许愿机的对手?”
坐在窗台上的野兽依然静静聆听着。“这愿望成不了,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个假愿望。”罗彬瀚继续说,“一个人人都假装想要而实际上根本不想要的愿望。够不着的时候才把它当作理想追求,真的抓到掌心就成了最讨厌的烫手山芋。叫我,还有我堂弟这样的人平白享受永恒的幸福?从咱们现在说话的这一秒开始,把过去历史上发生的犯罪、血仇、屠杀……把这一切都一笔勾销,让我们一起坐下来你好我好?叫有钱人发现所有人不用使手段就能和自己一样有钱?叫天才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泯然众人?有许多人能发自真心喜欢这件事,而不是假装自己在发慈悲?我不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