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道名为朝阳道,时值八月末,灰青色树枝无人修剪,显得杂乱,树荫下很是凉爽。
看样子秦业应该还没修缮到这里。
过回廊时,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宫女走过,到了灵宫前时,里面只有袅袅香炉烟。
灵宫之中,铜鹤吐烟,金凤上面的金漆也掉下很多,但里面的香火倒是未断,幽灵苍凉之感瞬间浮上心头。
侧殿边,元春和一个不知名的小宫女,只着白色素衣,面容有些清瘦和苍白,兴许是很少受太阳光的缘故。
元春不施粉黛,如银盘的脸颊白里透着淡红,两眉宛如刀裁,明眸微垂。
许是贾芸脚步太轻,等察觉时发现他已经进殿,元春有些惊慌,这卫皇后的灵宫,没有公主所言,不许外人前来祭奠。
还不等她出口,贾芸道:“我与殿下相熟,今日来宫里,特来祭奠。”
那个小宫女不认识贾芸,只是默默取来皇香。
元春兴许是待在这宫中久了,或许是平日里无事多读书的缘故,眉眼之间竟带着几分书卷气。
待贾芸敬香时,元春抬眸看向几步外的贾芸,只觉与几个月前见有些不同了,还多了道刀疤。
“这位宫女姐姐盯着我做什么。”贾芸轻松逗她。
元春闻言,从失神中回转过来,柔声道:“芸哥儿还在金陵?”
她以为贾芸已经跟着宁国公主一同回神京了,待在宫城中,守门的将士也不会轻易放宫女出去,外面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
兴许是宫中待太久,想寻人说说话排解忧,或是看到贾族中人贾芸,因而念起家来。
元春不知为何,问出这句话,当下又觉得不妥,毕竟贾芸对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兴许很是讨厌她。
贾芸转过头,看了眼美眸微动,容色秀美的女子,道:“元春姑娘,近来可好。”
元春明眸微动,柔声道:“倒也安静的很。”
随即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略有几分出神,道:“只是鲜有人来,平日里便看些书打发时间,打扫灵宫,续上皇香。”
元春倒也收到过母亲家书,信中将她未成贵妃的事怪在宁国府,与贾芸的头上。
她最开始,是想着辜负了振兴贾族之事。
如今在卫皇后这灵宫待的久了也知道,天下的恩宠,不是那般好得的。
若是自己做了贵妃,不定生出什么乱子。
贾芸道:“若觉太闷,倒是可以说说话,你我之间,不牵扯宗族之事。”
元春:“……”
不知为何,他用你我两字,倒让她觉得多了几份亲昵。
凝眸看向贾芸,道:“还有半刻便是换值,芸哥儿可在殿外等……候片刻。”
元春觉得,一定是因为贾芸是贾族之人,又因为自己在陪都寂寞,才会不受控制出如此令人暧昧摇曳,烫灼心灵的话。
……
……
午后,灵宫的后面房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男女交谈声,贾芸侧身向外,看着元春说道:“听说,他们想法子让你出宫来,或许给你寻个王爷什么的。”
元春俏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柔声道:“其实这些话,我妈已经在信中与我说过,芸哥儿也知道,振兴贾族当是男子之业。
我这个做女子的,纵智勇双全,也是难力挽狂澜,今儿与芸哥儿说几句心中话。
宝玉是我寄予厚望的,听说宝玉在家中也不好好读书,若是芸哥儿今后脸蛋他,请劝劝他。
若他有芸哥儿一半,我这做姐姐的也心甘了。”
说到最后,元春苍白却婉柔的脸蛋儿上竟有几分落寞,或者她与贾芸说这些只是不让自己觉得没有为贾族尽心。
元春说着捧起茶杯,抿了几口又放下,转身从箱子中拿出小瓶。道:“芸哥儿,我这里有宫中带出来愈合伤口的金创药,芸哥儿若是不嫌弃的话……”
贾芸径直从她手中拿过,两人手指触碰间,元春只觉对方的手温厚宽大而十分有力,一阵酥麻感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感受到元春的躲避,贾芸也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只是方才手指碰到的香软滑腻,令贾芸也有些失神。
轻笑着道:不嫌弃,只要是你给的药,哪怕无用,我也不会浪费。”
元春:“……”
他这样说话,总觉得哪里不合适。
难道是他不忍心自己难过。
元春沉思间,见贾芸面前的茶杯已然空空,道:“我去添水。”
“不用了,我便要走了。”贾芸伸手拦住她,顺手拿过她的茶,直接一口饮尽,自然大方道:“你的茶不是还有,喝你的一样。”
那是自己的杯子,且她的杯子从来未被男子用过。
他方才似乎用嘴含的便是自己唇触过的地方,倒不是嫌弃,便是被贾芸这个举动,弄得瞬间有些心慌意乱,胸口处如鹿乱撞,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贾芸自是知道自己方才这个举动搞得元春芳心大乱,笑道:“脸怎么这般的红?”
元春听到贾芸直白询问,那灼灼目光射的她无处遁形,连忙摇头,带着几分急切,说道:“兴许是天热。”
贾芸看着她道:“难道?是嫌我用过你的杯子?”
“没有,芸哥用便是了。”
红楼中妙玉便拿自己的杯子给贾宝玉用过。
贾芸看着又羞红脸又解释的元春,温和笑道:“多谢金创药,在宫中多保重。”
元春听此言,娇躯一颤,神情复杂的看着谈笑轻松的贾芸,轻声道:“芸哥儿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