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侯太息道:“你信得过别人,信不过你的朋友?”
南宫九道:“我宁愿相信他。”
沈竹侯道:“是谁说的?说了什么?”
南宫九道:“一个瘸腿大盗。”
沈竹侯失声道:“路之简!”
路之简是江湖上头号大盗,自称“大盗至简”,绰号“探囊手”。
他作为大盗,从来不偷人财物,只偷走人的心智和生命。
他多情,却被人断腿。
南宫九道:“我不认识他,可我能从他身上的气息判断出,那一定是江湖的前辈。”
沈竹侯道:“那他告诉你什么?”
南宫九冷笑道:“你难不成还不知道?”
他缓缓道:“杀顾帆的人,就是你。”
沈竹侯道:“我?”
狂风。
沈竹侯知道风中拔剑有多么困难。
可他仍没有把握。
南宫九若想杀他,早便拔剑。
但南宫九不拔剑,也正是因为朋友。
长发飘飘。
狂风中,二人只剩下一条影子。
沈竹侯在风中立住,说道:“你根本不把我当成朋友。”
他又道:“就算顾帆的人是我杀的,这也和你无关。”
南宫九道:“你承认了。”
沈竹侯道:“我并没承认。”
南宫九不睬他,接道:“原来在我身旁的,一直就是个杀人的人。”
沈竹侯冷冷道:“我杀过很多人,但从来不杀朋友。”
南宫九道:“我则和你相反。”
沈竹侯叹了口气,道:“你为了杀我,已经不惜一切了吗?”
南宫九道:“我不是要杀你,而是想让你认罪。”
沈竹侯道:“我本就无罪。”
南宫九道:“可顾帆的死,又是谁做的?”
沈竹侯道:“我一不知道,二也没有必要。昨天夜里他还去开门,我若只为这件事杀他,也太残暴。”
南宫九道:“你曾经一直是个名探。”
沈竹侯道:“我是。”
南宫九道:“原来名探也会杀人的?”
沈竹侯道:“当然会,可不会滥杀。”
南宫九道:“如今我也是名探了。”
他说罢,转身离去。
离开是最自然的。
轻舟载满人,如要再上去,一定先下来些人。
沈竹侯想追。
他却赫然停下,不知该不该追。
他失去的是朋友。
得到的呢?
孔屠仁还会派杀手来,到时候又怎样?
深夜。
烛火星光。
寺庙的门大敞,无论天还是灯,都亮得通透。
不眠的人,看着已长眠的人。
就在昨夜,他们还都是未眠的人。
那扇门,也是合上的门。
一个人正在长叹。
他不得不长叹。
叹生命的不自在。
沈竹侯站在顾帆尸体前,几乎闭上了眼。
顾帆躺在棺材里。
人既已死,又何必装在密闭的盒子里?
难道人的结局,就都只这样?
一口棺材,一具尸体,叫作束缚。
一个人,一柄剑,却叫自在。
沈竹侯还没躺进棺材,却如同棺材中的人。
一个人,一具尸体。
无论是谁,都有杀他的本事。
无论是谁,也都有摧垮他心理的能力。
还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