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于琅看见她的双眼清澈明亮,于琅神色不变,转过头去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怕失败,为何不去尝试?你以为拜顾枝为师就等着一切水到渠成便好?那我可以告诉你,就算现在顾枝就把自己的所学都传授于你,你也终究一无所成。”
白念媛开口问道:“为什么?”背对着白念媛的于琅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他说道:“刚才我问你,你知道你这一路上错过了什么吗?”
白念媛摇摇头,于琅缓缓说道:“你错过了一位剑道高手为你开宗明义的机缘,也错过了走出‘地藏顾枝’这个桎梏去探寻属于你自己的武道的机会。”
于琅摊开手,然后轻轻翻转,他的话语在静谧的山林回响中清晰传入白念媛的耳中:“什么是剑,什么是剑道?什么是刀,刀与剑有何不同?学了刀还能学剑吗,武道应该囚困于手持之物吗?”
于琅突然停住话语,然后转头直视着白念媛的双眼,他看见她的眼中有追问,他看见了明悟、懊悔、失落和渴求。
于琅停下脚步,白念媛也止住步伐,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路台阶的尽头,于琅抬起手掌挥了挥,像是想要驱散开缭绕于此处的雾霭。
夜色一动不动,星光也依旧那般沉默不语,可是白念媛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阵清风从身旁急急掠过,那股风缠绕于琅的手指指尖,然后骤然间就撕开了白念媛眼前的昏暗和黯淡。
像是点燃了一盏可比月光的烛火,台阶尽处顶端的平台亮如白昼,那光亮还一直上升而去,终于照着于琅和白念媛身前的所有一切。
一处建于山间石崖上的宽敞平台上还留着几个残破木桩,一尊矗立于平台居中位置的石雕坍塌在地,面容已经被消磨干净。
视线往上走去,蜿蜒石阶一直登天而去,若是在云深雾重的时分,怕是真要误以为沿着这台阶能够直去往天穹之中。
眼中所见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什么巍峨大殿,这座荒废已久的宗门之中更是杳无人际许多年了,让人都难以去想见当年此处兴盛之时的模样,只能估测也曾群雄并至英才并举吧。
岁月匆匆而过,年华易逝物是人非,踏足此地的依旧是这座天地的年轻人,但却不再是当年那些满怀壮志蜂拥而至的少年郎了。
于琅向前走出一步,弯腰拱手郑重地朝着那石雕行了一礼,白念媛站在于琅身后也跟着行礼,于琅直起身子轻声说道:“先前来的时候本想着要为这位师祖的雕像重新塑身,不过后来还是放弃了,武山大哥曾在此处独居多年,想来这也已是他们之所愿了吧,所以不必去做画蛇添足的事情。”
白念媛轻轻点头没有说话,于琅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继续前行走去,白念媛跟了上去,于琅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开口说道:“当年师傅传授我武学的时候,曾跟我说过两句驱瀑宗的往事,不过却从未提及他在此处的日子,只是说些驱瀑宗的武道真意,如今想来,才后知后觉,原来一切早已冥冥之中有所定数。”
白念媛斟酌着问道:“驱瀑宗的武道真意?”
于琅呼出一口气,背负身后的手掌五指轻握,缓缓说道:“逆流而去,百死莫屈,复将从头来,万事取花明。”
于琅踏足于去往驱瀑宗山门深处的石阶,叹息着说道:“不正契合了最终师傅和武山的选择吗?”
白念媛不知道于琅口中的“师傅”和“武山”有什么往事,但是她曾看见顾枝和于琅谈论起这两位武道前辈,所以白念媛隐约察觉到那二位仙逝而去的前辈应该是和于琅还有顾枝都关系密切的故人。白念媛抬头望向山顶的方向,她突然惊觉此行的真正目的,断去一臂的于琅是要来此处挑战一位杀害了两位前辈的罪魁祸首?
虽然白念媛从初见于琅的时候就没有怀疑过这位登临天坤榜的武道高手会是名不副实之徒,可是看着那空荡荡的右臂袖袍还是让人难免犹疑,不知这位剑客是否还有曾经的武道意气。
白念媛下意识回头看去,只有黑漆漆的山林,看来师傅确实没有暗中跟来,白念媛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她握紧腰间的木刀,却并没有为她带来多少慰藉。
于琅走在前方,一路上他始终低着头,似乎在数着那些石阶究竟有多少层,最后他缓缓抬起头,山巅的夜风吹拂而来,衣衫猎猎作响,他看见在山顶崖畔站着一个身影。
于琅并不意外,他毫不犹豫地踏足山巅,然后那个身影也缓缓转身,一身白衣背负木匣,那个身影眼神冷漠地看着于琅,沙哑着声音开口道:“齐境山。”
于琅微微一笑,脸上神色却毫无笑意,他轻声开口:“于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