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地分汪洋居中(二)

麟书微微皱眉,却没有对于寇槐易言语中关于醉春楼的说法多说什么,毕竟如今随着麟书将各大海域之中当年少竹留存下来的醉春楼势力逐渐收拢,汪洋之上每一处江湖的消息都离不开醉春楼的眼线,所以监察天下的光明岛江湖院与寇槐易肯定已将醉春楼的底细查的清楚,然而麟书不愿意那么早将醉春楼如今真正的楼主暴露在天下人眼中。

那些如飞雪般落入醉春楼谍网中的消息足以让麟书看的惊心动魄,也隐约察觉到了整座汪洋都将会有一场翻天覆地,所以他难免心忧,也更为奇怪寇槐易此次亲自召见自己究竟是要做些什么。麟书呼出一口气,难得拗着心性主动说道:“大人就莫要与我兜圈子卖关子了,不如开门见山,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

寇槐易点点头,放下茶杯之后欲要开口言语,突然间神色顿住,他缓缓站起身面朝窗外,麟书侧耳倾听,远处光明皇帝的声音也在此时消匿,在一片死寂之中,麟书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扇面,轻微的摩擦声响起,却被骤然炸响的巨大动静掩盖,麟书猛地站起身,寇槐易低声呢喃:“终于来了。”

寇槐易转身面对神色巨变的麟书,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也许醉春楼已经早有预料,一场无人能够阻挡也无人能够置身事外的翻覆便要降临,八大海域一百零八座岛屿无一例外都早已入局,或预料之中或意料之外,可事实便在身前,就连光明岛和光明皇帝,除了亲身化作棋盘上的棋子以外也再无任何选择,只是所谓的翻覆并非为了毁灭,而是一场在许久之后到来的革新将会在这场注定不可能短时间内落幕的较量中分出个好坏高低来,即便再不愿意承认,可是终究此时和未来的世间苍生都要将命运投注在这场相较中,而真正能够做到凌驾其外的,也许便只有光明皇帝,和魔君而已。”

小主,

麟书皱着眉头说道:“魔君还活着?”他晃了晃脑袋,想起了不久前奇星岛传来关于探听出云岛消息的命令,又想起那几人离开了奇星岛去往宣艮海域出云岛,麟书竭力理清混杂的思绪,斟酌着说道:“光明皇帝想要将整座汪洋都变作光明岛?”寇槐易神色不变,只是说道:“没有人说得清楚在这场翻覆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也许到了那时,就连光明皇帝都已不存在。”

麟书张了张嘴,却只能问道:“究竟是为了怎样的未来?”

寇槐易轻轻关上了窗户,于是所有的天光和声音都被掩盖,只剩下老者沧桑却坚毅的嗓音低缓响起:“是要这世间太多装作视而不见的人能够再多看一看何为真正的人间,是要那些以为躲起来就没人察觉的污秽和腌臜都再无所遁形,是要那些自以为潇肆意却太过纵意骄慢的行径都自有其规矩方圆,是要这天下众生都看得见彼此也看得见更好的远方,汪洋之上哪怕有再多的岛屿也不该是自困藩篱,再多的岁月再多的等待终究还是要换得更好的未来,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如在一场注定避不开的轰轰烈烈的翻覆中得以一劳永逸。奢望也好,自以为是也罢,越来越多的豪杰和英雄会在乱世之中涌现,那些穿越时光埋下的伏笔都要开花结果,而那所谓的未来,会给出答案,是好是坏?”

寇槐易挥挥袖子,转身走向了昏暗的台阶处,地动山摇般的摇晃将整座茶馆都几乎要拔地而起,麟书有些筋疲力尽地跌坐在长椅上.

寇槐易的身影消失在台阶处,声音最后悠悠回荡:“光明岛愿意请醉春楼入局,还望麟书大人考虑一二。”茶馆的门推开又合上,昏暗中只剩下麟书一人,他却甚至连推开窗户都不敢,好似如今只要看一眼天光都要觉得遍体生寒无所适从。

麟书独自在茶馆中坐了许久,身前茶杯里摇摇晃晃的茶水终于冷却,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那股寒凉刺入经脉骨骼之中,麟书缓缓站起身,手中持着折扇,走下台阶推开了茶馆的门,在港口处的喧嚣和滔天的火光闪耀下,他独自走向光明岛禹夏城的皇宫。

港口处,也许光明皇帝起先所说的那些言语并没有什么人挂在心上,不过是些感谢各大岛屿之主亲临的车轱辘话,可是随着天地间只剩下了光明皇帝直抵人心深处的话语悠悠回荡,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重新将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之上,许多看着光明皇帝并不打算翻旧账论是非的岛屿之主下意识松懈的心绪一下子被骤然提起,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在港口处茫茫多旗帜间的一艘万众瞩目的楼船上,年轻的奇星皇帝走出了厢房来到甲板上,他凭栏而望,光明皇帝的声音撞入他的耳中。

“汪洋之上一百零八座岛屿,也有了一百零八座王朝,由来已久源远流长,似乎还将要在这世间存续万万年,不是一尘不变,也没有固步自封。天下世道在太多的诗词歌赋中虽然没有尽如人意,但终究还是向好的,足以称颂几句古来圣贤的权责在身不负众望?可是总有太多人不会满足,也会有太多人习惯了视而不见,独善其身也好唯我至尊也罢,都只不过是野心和欲望,站得更高自然要得更多。”

“可是却都忘了,那些走过的道路依旧是在身后也依旧是在脚下的,不是学不会回头和低头就可以全然看不见,也不是自认为掩饰极好就可以在暗处肆意喧嚣贪婪。就像哪怕如今的光明岛已经千变万化,可还是有许多人记着光明岛手中掌握着汪洋之上独一无二的权柄,也记得光明岛能够有今日这副模样,不过是因为那高出天外的武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