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鸫还是第一次听到陛下亲口叫出谁的名字。
“臣,才疏学浅,但也知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之理。”
看似年轻的国师此刻却老神在在的开口。
“只是暂时填饱一群饥民的肠肚不是难事,但若想养活天下黎民,只怕十座百座粮仓也不甚可能。”
他也没说明解决的办法,就是让龙帝自行判断。
很显然,粮仓已经是不得不开了。
此刻最大的问题在于开仓之后,他们又该拿皇粮养着灾民多久?
虽然国师只是点拨两句,但江侍郎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陛下!臣有一计!”
“若先以借取粮果腹之,后使灾民去往荒处开垦,引渠自耕,自给自足。”
“或将一年偿还结清债粮,三年内填满粮仓!”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不少人暗自摇头。
听上去似乎很是丰满。
可实际想想,天京城地处黄沙丘陵地带。
流沙黄坡,水土贫瘠,谈何引渠自耕?
若是能种,这天京城外千万顷土地,何至于荒废至此?
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或许这些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只要能争取到一些口粮……
——即使是靠着拙劣的骗术。
至少用他的人头换取难民们度过这个冬天。
“这就是你的想法?”
“臣,不敢有所隐瞒……”
江侍郎惶恐道。
“……”
国师悄悄瞥了眼龙椅上的皇帝。
“去办吧,朕许你向兵部工部求助。”
“邹卿,陆卿,你们可知?”
出乎意料的,龙帝竟然同意了他的请求。
甚至又调拨了不少人手协助。
“臣遵旨!”
——骁龙军总帅,邹远辰。
——工部尚书,陆邢。
被叫住的两人齐声回答。
“子期。”
龙帝轻敲雕龙金座的扶手。
“臣在。”
国师似乎早已猜到,立刻恭敬跪下。
“司天监可有余力?”
“回陛下,所有观星者皆可调用。”
“嗯,我要司天监全力协助引渠工程,务必在冬季来临前完工。”
“臣遵旨。”
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国师缓缓起身,又回到龙帝身边站着。
“谢主隆恩!”
“臣言辞甚微,难表涕零!”
江侍郎又重重拜了下去。
这件事似乎就那么解决了。
鸫一直趴在地板上。
小主,
那股子糠草松枝的气味,无可避免的浸入了他的鼻腔。
他突然有种被遗忘的感觉。
‘……所以那么急着召见我只是为了看我的后脑勺?’
“退朝!”
国师尖锐的一声,顿时将鸫从恍惚里拉了回来。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真龙殿外。
正沿着青天台走向垂睑门。
“别那么沮丧,陛下可不会忘了咱们!”
玄甲卫里唯一还算好说话的鸯此刻突然上前搭住了鸫的肩膀。
“都怪你,没有把那个人带回来,陛下不高兴了。”
鸳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鸦走在最后面,听着几人一言一语聊着也不说话。
“那不是个女的吗?师弟你努努力不是手到擒来嘛!”
“鸯,心眼真坏。”
鸯撅了噘嘴,继续跟自己的宝贝师弟腻歪。
“喂喂喂,师弟呀~有没有给姐姐们带点什么特产呐?”
即使隔着那张面具,也能感觉到她的笑脸。
“……此次归来行色匆匆,实在没什么好带的。”
“要不找鸪问问?他肯定买了不少。”
“……鸪的银子都买书了。”
鸳立刻拆台。
“不像某些连西方话都讲不明白的下任雁首。”
鸫顿时感觉到一股冷意从后背蔓延。
鸯师姐……面具怎么又黑了点?
“好哇!你这小气鬼!编些谎话来骗师姐是吧!”
“真是学长了!看我不……”
鸯抬起的拳头骤然放下。
戛然而止的声音让几人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咳咳咳——”
几滴黑红的粘稠液体从鸯的面具下挤出。
“鸯……”
鸳赶忙推走碍手碍脚的鸫,将摇摇欲坠的鸯扶住。
“没事没事……挺正常的,咱们这种人不就是活得短点嘛……”
“只是咱们几个里面……我应该会第一个死吧。”
鸯的语气虚弱了不少。
“……”
鸦面具下的眉头紧皱。
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玄甲卫的实力的确在东西大陆难逢敌手。
但这份强大却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能活到三十岁的玄甲卫,少之又少。
“鸫……”
“我听着呢。”
“别那么严肃,笑一笑嘛,你要是会笑的话真的很帅的~”
“就和郑员外家里那本连环画上的小剑客一样,从小我就觉得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可惜,我应该是见不到那个小剑客长大的样子了。
鸯摇摇头。
她甚至不知道那本画的作者还在吗……那本连环画的后续还有吗……
“师姐,你不会是最早走的。”
鸫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真笨。”
鸯无语的撇撇嘴。
“……不会的。”
一直都保持沉默的鸦突然开口。
“鸯,你不会死。”
几人扭头看他,眼神都有些怪异。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死在我前面。”
“雁首的位置必须是我,鸫,别和我抢。”
鸦突然按住了鸫的肩膀。
“……我不想当。”
鸦抬头,看着天空中最后的一丝阳光沉入黑夜。
他缓缓开口。
“必须尽快了,就在这个冬天。”
“将那个人带回来,大典之期将至,黄朝的未来,我们的命运……”
“为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