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燕大一夜(下)

张潮道:“中国有2000多个县,每个县都有县城,居住的总人口,大概超过2个亿,占中国城市人口的3分1。但是这2亿人,却是被文学遗忘的角落。如果不是贾章科拍摄的一系列有关他家乡晋省分阳的影像,我们可能很难关注到这些地方和这些人们……”

正讲着,一个男生拎着两个特大的塑料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直到刚刚打电话的女生旁边。他从袋子里掏出一瓶营养快线和一盒看起来就比较贵的蛋糕卷,递给女生:“欣,赶紧吃吧。”

这个叫“欣”的女生接下来以后,转手就递给了张潮:“这位同学,你先吃吧,吃饱了再继续讲。

这都什么喜羊羊美羊羊沸羊羊情节……

但盛意难却,张潮只好接过来,耳边仿佛听到了玻璃裂开的声音……都不敢抬头看那个男生,只敢埋头苦吃。女生又把塑料袋里的水和面包分给孔磬冬和其他同学。

“哎呀,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总不能‘这位同学’‘这位同学’地叫吧。”

“叫‘这位同学’其实挺好……不然你们叫我‘陆小路’好了,就是《少年的巴比伦》的主人公。”

“只听说发表作品有匿名的,没见过演讲还有匿名的。”

“……这不是怕讲不好有辱师门嘛。”

“你到底是哪个系的?哲学?历史?都不是?该不会是理学部的吧?”

“……我们还是讨论作品吧。”

“那‘陆小路’同学,你觉得‘县城叙事’的审美特征都有哪些呢?”

终于有个问正题的了,张潮长舒了一口气,咽下最后一块蛋糕卷,喝了一口营养快线,才回答道:

“我认为是一种‘粗粝感’,来源于县城的矛盾性和过渡性。县城是一个城乡中间地带,这种特定的空间环境让其自带‘矛盾性’,一方面县城承受着来自城市的现代经济文化的冲击,但另一方面乡村传统思想又让人们的意识相对封闭保守,无法挣脱旧有的生活轨道。

《少年的巴比伦》就强调这种矛盾感。陆小路向往着大城市,却又‘国营厂’‘工作安稳’‘吃国家饭’这种思想禁锢住了脚步,如果没有蓝白的出现,他可能永远无法挣脱,只能跟着沉沦。

其次县城是一个大变革时代中的过渡地带,具有‘过渡性’。贾章科的一句话概括地很好:整个县城在我面前发生了巨大、动荡的变化,让我感觉中国当下现实有种非常兴奋的东西,让我有拍摄这即将消失的一切的迫切感。‘矛盾感’和‘过渡性’交织,构成了‘县城叙事’独有的艺术张力。

《少年的巴比伦》以陆小路的情感经验、成长记忆为线索,并非对原型百分之百的还原,而是提取出了这两种共性,从而构建了一个有文化想象的共同体。而县城特有的公共性和轻微的过时感,又让读者自动构造了一种对有家可归时代的温情幻想。

除此之外,县城生活还有其鲜明的特点。比如私人空间的匮乏和家庭空间中亲情的疏离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