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被皇帝如此信重爱护,在江都那般惊天动地的生死浩劫中幸得以免?”
这句话,裴矩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自己。
在风雨飘摇、命悬一线、黑夜遁逃的江都城小巷里,在那艘莫名其妙却进退有序的撤离大船之上,在陪同皇帝面见南方匪首杜伏威的水军大营中,在沉默压抑但全速潜行的北行旅途中……
当安全到达江都,和妻妾子女待在一起,享受着罕见的安稳和温暖……
那连续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恍惚、振奋和陌生。
这,还是那个他熟悉无比的风雨飘摇、混乱不堪的大隋么?
那,还是那个意气消沉、行将就木、及时行乐的皇帝吗?
大隋,果然在白鹭寺之外,还有一支恐怖如斯的神秘力量存在!
它,既不是十二卫,也不是白鹭寺内外候,只知道受卫王杨子灿的亲自调遣,来弘、花木兰等也只是这支力量明面上的将领之一。
……
江都一行的前前后后,一切的一切,经过裴矩反复琢磨之后,觉得是那么的丝丝相扣、高效完美。
宇文之辈,被耍了!
当然,这里的高效和完美,仅仅是皇帝、皇后、长公主,以及自己和来护儿得以逃脱,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一切,很显然都离不开广皇帝的一手安排。
杨子灿等,尽管表现惊艳,当然也就是按计划行事的执行者。
啊,皇帝,广皇帝!!!
他开始意识地推断,大隋的江山面临的种种罕见动荡,极大可能就是源自于这位广皇帝得的手臂!
刻意的去谋划,刻意地去制造。
“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那个传言?”
“不破不立?”
裴矩想到了那个在贵族圈里秘密流传许久的除石之计!
除石之计,据说早在文皇帝在的时候已经制定,广皇帝也在积极推行。
其计之要,主要是皇帝要改变朝廷中世家贵族把持一方、渐有贵族尾大不掉的局面,简言之就是搬除大隋发展道路上的拦路“大石”。
这,也是许多世家大族、豪门望族开始私下串联勾结叛贼资敌苟且,甚至是领头造反的根源之一。
但是,传说只是传说。
像裴矩如此接近皇权的高官,也从来没有广皇帝对此吐露过半分。
真的,假的,没人确定!
以裴矩大隋之狐的心里,他大胆推测,或许如今大隋的种种,便是两代皇帝的一个局。
用滔天洪水,去除掉已经挡在帝国掌管者、继任者面前的那些拦路大石!
四大豪门?五姓七望?关陇贵族?山东豪强?江南新贵?南渡遗老?……
或者还有那些自汉末以来各种落魄皇族子弟?
……
二
“可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值得吗?”
裴矩最近常常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惊肉跳地独自思考。
“皇帝不断展示衰弱,带来天下急剧动荡,动荡之中各种魑魅魍魉尽数消散!”
“可是,这除石之计,也让大隋天下深受其苦啊!”
裴矩苦涩地发现,大隋祸事连连,造成了“朝堂内外,文臣星散,武将凋零;皇权之力极尽衰弱,皇族子弟近乎一扫而空”的局面。
“假如,这一切都是皇帝布设之局,那这样的结果,难道真就是陛下他所想要的?”
不说文臣将星的寥落,单是皇家直系男子血脉也就只剩下三人。
病入膏肓的广皇帝,十四岁的皇太孙杨侑,十五岁的越王杨侗!
其他的人,除了太子杨昭因病早逝,其他的有机会继承大宝的人,全部都死于江都兵变。
如,二皇子杨暕及其三个儿子,里面包括尚在腹中那个(杨正道);三皇子杨杲!
“是啊,值得吗?那可是亲亲血脉啊!”
如此惨绝人寰、动摇国本的结果,每每让裴矩的屡次推演无疾而终,人也变得几近崩溃!
皇帝,真能为了皇权国祚,做到决绝如此、不息血脉枯竭?
恐怖如斯的皇帝,到底是神,还是魔鬼?
几乎跟随杨家父子两朝的裴矩,开始陷入自我认知能力的深深怀疑。
所以,在一次次的自我否定和肯定中,裴矩多么渴望那个总是躺在病榻上挣扎着处理国务的广皇帝,还是那个他记忆中理解中熟悉的、自信的、天马行空的简单的皇帝。
……
显然,他错了!
皇帝,根本就不是人,他是史书中反复提及的一种特殊物种——天子!
所以,从安全而忐忑地踏入洛阳家宅大门的从那一刻起,大隋间谍头子、黄门侍郎裴矩,就立刻无限拔高了对广皇帝的认知和敬畏之心。
也从那一刻起,他彻彻底底、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变为广皇帝的门下走狗!
过去的埋怨、不满、懈怠、滑头……一扫而空!
“强悍”而神秘的广皇帝,让他折服,让他恐惧……
这,才是一代雄主才应该有的心思谋略、阴毒手段!
小主,
在天下面前,一切都是空,一切都可以舍弃和利用!
包括,龙子龙孙!
余下的日子,他要为皇帝而活,不管他交代给自己什么样的任务!
三
“子布,江都之变,对陛下的打击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