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这是一个古老的称谓。
在蛮荒时代,文明尚未诞生之时,远古的生灵在陌生的世界里繁衍生息,他们如野兽一样活着,暴躁,不安,充满了对于黑暗和未知的恐惧,愚昧而又狂暴,没有最初秩序的束缚,在物竞天择的恶劣环境中,他们难以生存,他们需要一个睿智的首领,来带领他们穿越过黑暗的迷雾,最终到达文明之境。
先知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们往往通过解读诡异的自然现象来安抚自己那些懦弱而又敏感的同胞,他们往往是最大胆的,脑子最好用的那一批人,在他们的带领下,一个文明终将走出泥潭,学会在大地上行走,学会团结,并且最终成为大地的主人。
在这个古老的称谓之下,隐藏的是对一个灵魂最好的褒奖,得到认同,被簇拥,在欢呼与崇敬中,跨越过一个又一个挑战,度过一个又一个灾难。
维伦,就是这种古老意志最完美的体现,尽管德莱尼人并非原始生物,但他们在长达两万五千年的群星流亡中,所度过的,所经历的那些难以想象的挫折与磨难,和文明初始时所经历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
在德莱尼人的历史中,先知维伦的身影几乎出现在这个种族的每一页文明的注脚里,他几乎就是这个文明的代言者,以及这个文明监护者与记录者,在失去家园的灾难中,维伦失去了亲人,于是他将所有的人民视为自己的亲人,就像是德莱尼人们的慈父一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古老种族的继续延续。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而现在,这位值得尊敬的先知阁下,正漫步在德莱尼人曾亲手建筑的神殿之中,他用一种默然的视线,观察着这座神殿的变迁,似乎在以此审视自己那遥远而波澜壮阔的过去一般。
“卡拉波神殿...”
罕见的,身穿黑袍的维伦伸出手,触摸着黑暗神殿的冰冷石壁,那些德莱尼人刻在墙壁上,用以歌颂纳鲁与新生的壁画还历历在目,然而那对于新世界以及新生活的渴望,却在数十年后,成为一个冰冷的笑话,在饮下邪能之血的狂暴兽人向德莱尼人举起屠刀的那一刻,这些流亡者们对于和平的幼稚期待,最终被彻底击碎。
对于新生活的期待,使他们,使整个种族,乃至先知自己,都遗忘了如芒在背的威胁,以鸵鸟的姿态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无忧无虑的生活了200年,然后又被迫回到冰冷的现实中,那一次的放纵,让德莱尼人险些走到了灭族的边缘。
那是一件惨痛的过往,却也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我到现在还记得,在卡拉波神殿建成的那一日,我们所有的守备官和牧师长老们,都聚集在这座圣光神殿的广场上,他们坐在那些打磨的极其光洁的石阶上,所有人都在欢呼,在庆祝新生活的到来,所有人都认为,这座神殿的建立,标志着德莱尼人漫长流亡的结束...就连我,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因为灵魂和意志层面的打击,而变得极其苍老的先知维伦,他抚摸着墙壁上的壁画,他低声说:
“那一日,我们沐浴在温暖的圣光之间,那一日,我们歌颂着群星的伟大与文明的坚韧,那一日,我们的内心被欣喜与欢愉充斥,就好像,它是救赎之日的来临...”
“同样是在那一日,你们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恶魔,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德莱尼人背负的苦难,那一日不是救赎之日...先知。”
跟在先知身后,负责护送以及照顾先知的死亡领主伊瑞尔,这个没带头盔的冰冷蹄妹站在维伦身边,她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用不含情绪的声音说:
“那一日,是德莱尼人步入地狱的日子,那个战争的地狱用和平伪装自己,骗过了你们所有人,你就像是带领群羊踏入屠宰场的头羊一样,你没能感知到那和平的荣光下隐藏的危机,于是德拉诺惩罚了你我,我死了,和我一样的很多无辜的人民都死了...而你,你逃走了。”
伊瑞尔的话,让先知眼中的疲惫显得越发沉重,他摇了摇头,将手指从那冰冷的壁画上取下来,他拄着一根木杖,继续向前,他轻声说:
“是的,我逃走了,狼狈而逃,就如同当时放弃阿古斯一样,在生死存亡之间,我亦放弃了德莱尼人选择的新家,我将我灵魂的一部分永远的留在了这里,伊瑞尔,我的孩子...我抛弃了你们,那是我无法洗刷的罪孽,今日,我来到这黑暗的神殿中,我来赎罪了。”
先知那萧索的背影落入伊瑞尔眼中,蹄妹不管在生前,还是死后,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先知,他不再被圣光拥抱,他佝偻着身躯,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这不是她记忆里的先知,这不是德莱尼人的精神领袖维伦,这是一个失去了最后亲人和希望的可怜老头子...他能预测未来,但在与残酷命运的博弈中,他最终还是输了,他失去了一切...
甚至连自己,都输掉了。
伊瑞尔知道先知要去做什么,她知道,眼前的老人峥嵘的一生将在今日彻底终结,那是死亡的召唤,那是无法被拒绝,无法被违逆的召唤,从今往后,先知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将与他们一样,踏上死亡铸就的黑暗之路,但这,在这一刻,却无法让伊瑞尔感觉到哪怕一丝的欣喜,哪怕一丝的释怀。
毁掉一个美好的事物,并不是会让人感觉到愉悦的体验,即便对死人来说,也是一样。
“不,先知。”
伊瑞尔向前走出几步,蹄妹伸出冰冷的手,扶住了维伦的手臂,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