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自称是步安三太爷叔的老人,带着几十号人,从嘉兴赶了过来;步安的姑妈,步鸿轩、步鸿辕两兄弟唯一的妹妹,几十年前就嫁去了海宁县的步翠芬,也被她男人领来了府城。
他们闻讯而来,自然是冲着步鸿轩留下的财产,说出来的理由也很直白:步鸿轩是一族之长,他没有留下嫡亲后人,身后财物,理应由全族人来分;步翠芬的男人,一个姓田的商人,说步鸿轩欠了他家两千多两银子没还,要步安拿地契来抵债。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步安一下子得了价值十余万两的地契房契,也算是一朝乍富,可这些远亲们,吃相委实难看了些。
步安心说,自己好歹也混成了“越州一霸”,怎么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难道是白花花的银子,壮了这些人的胆不成?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孔浩言说一声,让他给步鸿轩定个足够株连九族的罪名才好……
其实,步安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既不会跟孔浩言提这么具体的条件,更不会在这位儒官面前表现得那么冷血。况且,真要是株连九族那么大的动静,步鸿轩名下的财产,就必定要被官府罚没了。
自称三太爷叔的老人看上去已经七八十岁,整个院子里除了步安以外,就他坐着,只是他单单坐在那里,都已经颤颤巍巍的,每说一句话,更是要喘上几口,才匀得过气来。
这老人操着一口不怎么地道的官话,慢慢吞吞地讲了一通大道理,说来说去,是要讨一个“公道”。
步安听得耳朵长茧,心底不屑之极,但他也知道,这年头人们尊老尊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自己若是跟这半截入土的老头争吵,有理也要变无理了。
可他忍得住,却有人忍不住了。
一个站在步氏三太爷叔身后,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人,低着头,一脸轻蔑的哼道:“步氏族产落在谁手里都行,偏偏不能便宜了认贼作父的小人……”
这回跟着三太爷叔来府城的年轻人不少,初到这大地方,多少有些气短,但被这句“认贼作父”一撩,便有些群情激奋,嘴上渐渐的就不怎么干净。
而三太爷叔仿佛聋了一般,对这些言语不闻不问,只是斜眼看着步安。
这时,步安的姑父,长了一张长脸的田姓商人,和事佬般摆手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只要安儿讲得通道理,那些陈年烂芝麻的破事,不提也罢……”
“怎么能不提呢?”步安缓缓坐直起来,摇头道:“一定要提,要好好提一提,最好刨根问底,说说明白才好!”
田商人微微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才还装聋作哑的三太爷叔,也眉头微皱,浑浊的眼球上下游走,把步安好好打量了一番。
陈远桥看在眼里,只替这些步氏族人捏了把汗,心说惹谁不好,惹到太岁头上来了。他挪了几步,走到花易寒身边,轻声问道:“这些人几时来的?”
“才来不久。”花易寒耸耸肩,她眼下在玲珑坊的地位水涨船高,跟陈远桥说话时,已经不再把“堂主”挂在嘴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