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将您的真理撒向寰宇,绝无一丝懈怠,军团征服了一个又一个世界,父亲,您为何……】

神明啊,您为何如此刻薄而残酷?

最后的话语消失在珞珈喃喃的嘴唇间,他直直地看着神皇,带着莫大的不解和绝望。

神皇抬起了一只手,祂的双瞳是耀眼的灼金,祂仿佛在让珞珈看着这一片完美之城的废墟,这一片信仰被焚烧后的余烬。

“珞珈·奥瑞利安,你认为你遵从了我的话?”

难道不是吗?珞珈颤抖着。

“你们的进度是所有军团中最慢的,珞珈,大远征的步伐不容一丝迟缓。”

珞珈感觉自己的声带在渗血,

【怀言者身后的世界从不是一片废墟!被我们征服的世界可以立刻投入生产——并且他们绝对地忠于您!忠于帝国!】

“忠于我?”

神皇缓慢地说出这句话,巨大的窒息感和压力再次扼住了珞珈,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和惶恐笼罩了他,他突兀地想起前几日祷告时的异常。

“看着我,我的孩子。”

珞珈颤抖地盯着他的神明,神明身后的太阳几乎是爆炸那般地熊熊燃烧,将一整片天空都染成了耀金。祂的面庞被阴影所笼罩,唯有双瞳是那同样耀眼的赤金。

“我的孩子,珞珈,用你的真心回答我,你忠于我吗?”

【我忠于您!我是您最忠诚的信徒!神皇!我的父亲!您为何——】

珞珈咆哮着,但他看见一滴金色的泪滴顺着神明的眼角缓缓滑落,神明垂眸,那其中含了太多的悲伤与叹惋。

“那么你便自己看吧。”

珞珈神情一晃,他周身的一切都在扭曲,改变,恍惚间,他看见人们砸向神皇雕塑,他想要怒吼着阻止,但下一刻,雕塑内涌出的脓水让他的话语卡在了喉咙之中。

这——这——为什么?!

他看见人群熙攘的完美之城,他看见隐匿于小巷之间的肮脏,他看见披着人皮的邪教徒狂舞着向圣蜡烛堆挥洒鲜血,他看见……他看见……

珞珈缓缓颤抖着,他弯下他的上身,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了——在那些画面中,他看见怀言者灰甲的一角。

他快要溺毙在这一片巨大的自责和绝望中了。

“这便是你向我献与的,珞珈·奥瑞利安。”

神皇平静的声音响起,

在一阵绝望的沉默后,珞珈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响起,

【神皇,吾主,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亲自剐去腐肉,请给我,给怀言者,给您的子嗣一次赎罪的机会……父亲……我的父亲……】

神皇轻轻摇了摇头,

“我无法信任你。”

珞珈感觉自己已与死无异——他僵硬地跪着,仿佛呼吸都已停止。

“但我愿意给你和你的军团一次赎罪的机会,你是聪慧的,珞珈,你率领你和你的军团踏上了正确的道路,尽管你们在这条路上做错了太多。”

珞珈猛地抬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神皇,眼中满是血丝,那轮炙热的太阳马上就要落下了,在他们的身后,夜幕开始接管白日的权柄。

“是的,珞珈·奥瑞利安,这世间存在着神明。”

沉重的脚步声自军团背后的远方响起,带着轻微的,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突如其来的外来者,已经无法承受太多的珞珈一惊,他想要回头,但神皇的威压死死地扼着他,扼着军团的所有人。

“我不愿再欺瞒你了,珞珈·奥瑞利安,我不愿再看见你误入歧途了。”

神皇淡淡地说,金色的泪痕闪闪发光,祂闭上了眼,不愿再看他。

“我是神,珞珈·奥瑞利安,我是神,但你永远无法理解,承认这一点会为我带来什么。”

神皇微不可微地叹了一口气,说出这句话似乎耗费了祂太多,祂变得疲惫起来。

“你需要重新去做对的事,我的子嗣,而现在,低头,感受你的罪孽吧,奥瑞利安,你需要忏悔。”

感受我的罪孽?感受什么?珞珈张嘴还想再度询问,但神皇闭目,祂对他太失望了,祂不愿再看看他的子嗣了。

珞珈的心中仍有着无穷的疑问,无穷的忏悔和自责,但现在什么都没有用了,无助间,他遵从着神明的指示,他虔诚地低下他的头。

两者均不再言语,现在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除了那个脚步声,祂越来越近。

珞珈的视线里,一切都开始变得昏暗起来了。

夜幕降临,黑暗而冰冷的冥河之水缓缓上涌,它轻拍着怀言者那灰暗无光的盔靴,人们变得虚弱,变得——更加清醒。

珞珈屏住了呼吸,他想要抬头再问现在是怎么回事,但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神明不愿他再行动。

脚步声走进了十万怀言者跪下的海洋中,黑暗无声地吞噬着他们。

人们想要抬头,想要看一眼这到底是谁?他又在做什么?但正同他们原体感受的那样,他们无法抬头,他们不被允许窥探。

安格尔泰屏住了呼吸,他感觉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他就在他的背后,黑暗几乎完全笼罩了他,安格尔泰艰难地在黑暗之海的冲刷下保持自己的理智,他看见一双黑甲的脚从他身旁走过,伴随着微弱的莹绿泪滴。

那……那是什么?

哈迪斯沉默地行在跪着的怀言者军团中,他手握两支腕大的黑石长矛——或者说是长长的尖刺,那顶端有着精心雕饰的三头猎犬,在哈迪斯的手上,它们正无情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最终,他停在了队列的前端,科尔法伦的身后。

科尔法伦穿着厚重的终结者甲,他跪着,保养精细的盔甲正闪闪发光。

哈迪斯听着这附近三人加速的呼吸声。

他举起右手的长矛。

刺!

“呲!!!”

尖利的金属穿透声响起,紧接着是沉闷的刺入血肉的声音,然后再是捅出血肉和金属的声音,但科尔法伦的尖叫声掩过了这一切——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