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上首位置,左右各是坐着宫右丞与乔山长。秦刚已经从正中的座位站出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此时扫视了一眼,继续温和地开口道:“诸位在流求的生活可好?”
被他扶起的那个学员有点紧张地回答:“回、回执致的话,自来流求之后,所见耕者,有、有其田,劳者有其事,我等世代都是地里干活的人,但到了这里后,不仅、不仅都能丰衣足食,还可以入书院识字读书,夫子也常说,靠的都是执政之福祉惠及!”
“那么诸位的家乡,可还有亲朋好友?是否也能如此惬意生活?”
“怎么可能呢!”另一名大胆一点的学员立即接话,“我们这些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是大家平时相聊天时都知道,中原各地如今已成水深火热之处,处处都有贪官污吏的压榨,多少人几辈子积攒的田地家产,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些有钱人家设局强夺。大家没了办法只能逃荒或卖身,也就是我们这些人横下了心,冒险出了海,这才能够到了流求这般的桃源圣地,可怜还待在家乡的那些亲友,真不知他们以后该如何地生活?”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秦刚启发道,“流求施行的同样是大宋的刑律,在此生活的同样是大宋的子民。为何一洋之隔,在那边只能饥寒交迫、流离失所,而到了这里便可丰衣足食、各展抱负呢?”
听到这里,几位学生有点沉默,个中原因他们虽然大约能够想到,但是一时半会是总结不出来的。不过蒋锐却不同,他一下子联想到了最近时常听说到的关于元符太子与秦执政之间的一些传闻,心下一阵激动,忍不住开口道:
“是因为大宋皇位被伪君所占,朝堂上下尽是一些乱臣贼子,他们心知自己得位不正,所以只想着向天下拼命收取赋税,供自己享乐,却从不想着如何护佑子民、建设家国。所以上行下效,以致民生困苦,天下生弊!”
蒋锐讲出来的这些话,其中还包含着他在藏书楼那里读书看报时学来的一些词汇,自己一时激动,也就脱口而出,在这刚刚寂静下来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地清晰响亮。
其它几位同学也有点发愣,这些说法毕竟关系到对朝廷皇位的指责,虽然流求人都从内心里期待着这次元符太子的说法能够成真,但是像蒋锐这样当众挑明,大家的内心还是狠狠地替他捏了一把汗。
“啪啪啪!”却是秦刚轻轻地拍掌以示赞许,随即在其身后的宫右丞他们也开始跟着鼓起了掌,屋内的气氛一时为之轻松了不少。
“这位……”
“他叫蒋锐,就是入学成绩一直全优的那位。”王谋赶紧介绍。
“好,这位蒋同学只是说到了表象!”秦刚顺着话题开始展开,“三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官家之所以为官家,便应是为万民操持天下大事,为苍生谋求生存福祉,而后百姓才会心甘情愿地奉缴赋税,供养朝廷官员,这本应是彼此遵循的神圣契约。但是,当伪君窃位、奸臣乱政,他们也就背离了这最根本的君臣之约,自然引起天下大乱,民生凋弊。这才是中原如今乱政当头的根源!”
秦刚所讲的这些话,若是放在中原任何一个地方去听,都会被当成大逆不道之言。
但是,这里却是流求,无论是如宫十二这些人早已将这里视为独立邦属,还是如蒋锐等人将此地看成世外桃源,大家从内心里早就不会把那大宋当成一回事。只是之前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假装无视自身政权的合法性。
但是元符太子入岛后,流求人便从中找到了为自己正名的最佳理由:元符太子才是大宋皇位的合法继承者,而他们流求便就成了护佑皇室正统的圣地,他们的执政也是扶佐正统皇帝的肱股之臣!
秦刚自然要对这样的积极民心予以最大化的利用。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秦刚断然而定的话语很令室内众人振奋,“只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何这帮大奸大恶之人却能一直祸害百姓,却难得惩罚呢?”
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
“原因就是:正义的士人太少了!”看到室内众人似乎还有点不明白,秦刚便继续说道,“所谓士人,读书明理者,上可出仕报效朝廷,下可为民指引文明。太祖皇帝曾立约说‘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便就是要与士人共治天下。但是,天下之大,生计艰难,苟活饱暖者众也,尚能读书明礼者少。看泱泱万民,能为士者千不足一。如若遭遇奸猾佞人,这士人中,先去除同流合污者,再去除趋利求荣者,还得撇去明哲保身者,终究发现,能舍生取义、为民请愿的赤胆忠贞之士,实在是少之又少!”
此时秦刚目光炯炯地再扫一眼众人,他们也都已经理解言中之义,都是用着渴望的眼神注视着他,急切地希望能够听到足以指引他们继续前行的道理。
“要想改变这种现状,单纯地坐在那里幻想是没有用的。我们唯有从根本上去推动。所以,流求才会大兴府学,引导更多的人读书;才会推广格致学,让各行各业的人读书;才会有了书院,让在场的你们也能读书。只要读了书,明了事理,庶民也可成为士人,也可进入议会,也可面对官府政事,提出你们的想法与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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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是在场的这些学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就连一向自诩为懂得并理解秦刚的宫十二与乔襄文,此时也是听得如梦初醒、并深深感受到这里道理的通透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