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保州钱家吧?”
陈晞保持一定距离,指着画卷上的一处说道。说诗论画,又来到了陈晞自在的舒适地带。
沈暮白则尽量侧耳倾听,舞刀弄枪之外的话题,她承认自己不如陈晞在行。
“不错,殿下好眼力”,郝有才点点头,“这便是钱家,也是他们将夜宴图割爱于我的。可现在想来,也不好说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钱家,在保州城内以温文尔雅著称,世代耕种为生、性格温和,平日里乐于助人。在画卷上,对于这家人的笔墨勾勒就显然素雅异常,人物衣裳轻简至极。然而,想到素来低调做人的钱家同样被卷入这场祸端之中,令人心痛。钱家的庭院,花草扶疏,秋千摇曳,却掩不住画中家主的愁眉紧锁。
接着,画卷上映入眼帘的就是声名显赫的保州廖家,廖氏最为强有力的一支早在李灵之在世时,就将手伸入了令国中央,在朝中算不上权势滔天,但也绝对可以说一句“有着如日中天的势头”。所以这画卷上也相应有着符合他们家族风格的手笔,衣着华贵、眉梢向上,扑面而来的自信与跋扈,在纸上栩栩如生。
廖氏世代忠诚于沈家,以入仕做官为廖氏每一员的己任。他们的宅邸由金线描绘,不可谓不辉煌,可是,窗外的灯火通明却掩盖不了阴霾,有一家主打扮的画上人,独身一人立于晦暗中。他背对大院,满脸的愁苦,像是知道自己虽有权力,却难逃命运的捕网。
再往下,是在郝有才之前被誉为保州巨贾的邹家,邹家为外来家族,但凭借聪明才智在保州呼风唤雨,最鼎盛时保州街上的七成铺头都为邹家所有,他们的府邸金银堆积如山,仆人们穿梭不断,忙得不可开交,来往客人都弓着背,向邹家表示敬意,画中的邹家长者满面寒暄,转头却是愁容满脸。
这几家人家,犹如夜宴图上的几处锚点,让观者无法移开视线。繁华的幕布下,能生生看见掺杂着血腥的暗潮涌动。是什么让风声愈发紧迫?诸家之间的关系微妙,抑或不和?
夜宴图上的灯火辉煌之下,确实拉满紧绷的杀气腾腾。一切都像是早就有了征兆那样。
“可李灵之大师已百年,早早就过身了,他就算料事如神,又怎么能算得到今日的保州之灾?”
对书画只懂皮毛的沈暮白,此时说出了自己的忧思和不解。她心知此案波及之广,三大家族均为保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死于非命。
而郝有才面容更是尴尬,他不仅从钱家手上买了画,更是与邹家、廖家也来往频密,若晞皇子要断定他与这些家族关系密切,他定会卷入此案,生怕会招致杀身之祸,他不想让他们再往下问下去了!
陈晞适时地开口,他望向沈暮白的双眼里,十分肯定与坦然。
“这世间既没有什么鬼神,也没有什么所谓穿越百年的诅咒,有的只是装神弄鬼的人!”
沈暮白悻悻,有点道理,但转瞬即逝,又陷入了困惑里头,难以自持。
此时堂屋里的人,和这夜宴图上的小人儿一般,个个面色发灰、心事重重。这画上的几大家族,乘坐在同一艘风雨飘摇、即将倾覆的小船上,知道自己随时会被下一波大风大浪吞没殆尽。
夜宴图上灯火阑珊处,隐约可见每一人脸上的虚伪与惶恐。保州这座城池,潜藏着杀机。
郝有才顺坡而下,“殿下说的是。”
他想要溜须拍马的双手已经举起,但看着无人呼应,想要为皇子鼓掌的手只得僵持在半空,然后又放下。
“其实这保州刺史廖腾大人……深受我们这里的百姓爱戴,很是为我们争取。可惜这次廖家……哎……”
沈暮白从巨贾郝有才的话中听出端倪,江湖传闻说着是灭门,那怎么又提到了保州刺史廖腾。
“廖腾?!郝有才你和他有什么私交,从实招来。”
而当她揪住这些细节之时,郝有才又唇齿打结,说不清楚了。
“大人呐,说到这灭门血案,也确实有些夸大其词”,郝有才霎时间又汗流浃背,思忖着该如何是好,总是怕自己这话里头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让晞皇子和他身边这位侍从大人脸色不悦,“但说来,也是在凄惨,廖家、邹家、钱家都不剩几人了。”
“不剩几人是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