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接着说:“若是我当真听了你的,高家行稳致远,你便可以放心依附,慎妃娘娘也可以继续背靠慧贤皇贵妃。但当年那个局面,若是我没有约束好高恒,被伤及利益的高恒一定会按捺不住,出手报复。你越是受高恒针对,朝臣就越知你得罪了高氏一门。高氏若有祸殃,你也可以轻易脱身。”
“我当时得到消息,差不多也是那段时日,慧贤皇贵妃与慎妃娘娘有些口角,还伤及慎妃娘娘,皇后娘娘降罚,阖宫皆知。化民,慎妃娘娘能以宫女之身一跃成为宫妃,想来不是一个轻易吃闷亏的主儿吧?”
桂铎起身行礼:“下官惭愧。”
高斌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事已至此,仍是长叹一声:“化民啊化民,你与高家切割,是为你自己和家人着想,不得不为,我无话可说。只是我固然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辈,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和乌拉那拉氏那些人一样,要被你提防至此,甚至用上这样的谋算吗?”
桂铎深深下拜:“下官从无此念!”
高斌叹了口气,伸手扶了一把。
两人重又坐下,高斌自嘲道:“其实如今高氏与当年的乌拉那拉氏,也没有多大分别了。只是即便是有许多龃龉,当阿玛的,总是想尽力保全孩子。化民,你也是三个孩子的阿玛,你能明白吧。”
桂铎沉吟半晌,道:“大人,恕下官直言,您觉得,如今您还能保全小高大人吗?”
高斌心下一沉,问道:“你的意思是,壮士断腕?可是我年过花甲,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
桂铎道:“是壮士断腕,亦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在未定之天。大人,盐务那些勾当,若是东窗事发,除了刑部,一定也需要户部清查账目。而端郡王的舅舅傅恒大人如今是户部右侍郎,皇上,在端郡王封王开府后,一直都没让他办差,如今端郡王除了富察氏,又娶了超勇亲王的孙女,但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想来皇上应当更想端郡王能靠自己站稳脚跟吧。”
高斌沉思良久,才下定决心一般闭上眼:“化民当真是旁观者清。看来这次回京后,我也不必再回直隶了。”
桂铎道:“大人心中早已有数,只差决心而已。”
这一日永琏回宫拜见了皇阿玛与皇额娘,永璋、永琪也送了礼。
永璋送来的是一对金童玉女的大阿福,抱着麒麟,是成双成对、麒麟送子的好意头。
永琏笑道:“纯娘娘是南方人,这对大阿福也是南边的特产呢。”
永琪则是让人提来一个食篮,有些别扭地说:“这些糕点给二哥和二嫂尝尝。”
他请海兰为他做糕点,本来只是不想被有额娘送糕点的三哥比下去。但额娘总是让他讨好着二哥,说二哥是嫡长子,万万不能与二哥争胜,平日里也要让着他。现在更是专门为二哥做了一盒糕点当做贺礼,还是特意研制的,说什么二哥成婚了,以后在皇阿玛面前更得脸了。
他还不理解什么是成婚,三哥说成婚就是和一个姑娘在一起生活,以后生孩子,为什么这样会让二哥更得皇阿玛喜欢,额娘也要把最新研制糕点给二哥呢?
永琏似乎看出了永琪的不情愿,笑着摸摸他的头,让人打开食篮。
食篮中是一份牛乳菱粉糕,另有一份不知是如何制成,是半透明的样子,晶莹剔透,有股清香。
永琏让永璋、永琪分些糕点,才带着食篮离开。
回到端郡王府,他拿出贺礼,敖登看见大阿福忽然笑起来。
永琏问起,敖登掩嘴道:“没什么,妾想起了高兴的事。”说着岔开话题,又要看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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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长辈的礼物,要是说某个被她痛打一顿的蒙古格格也巴巴地收着南边的大阿福,让她觉得滑稽,那也不太好。
两人一人吃了一块糕点,这时太监来报,安贝勒携家眷来访。
兄弟俩见礼、入座,寒暄一阵,永璜也奉上了新婚贺礼。
两人叙话一阵,永璜顺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道:“二弟府上这糕点倒是不错,看着和江南糕点很像呢。”
永琏道:“二弟的奴才哪里做得出这个,这是五弟送的贺礼。”
永璜陡然警惕起来,又拿了两块细细品尝。
他想起从前为查生母死因查阅的草药典籍,脸色有些不好看:“菱粉糕,是菱角做的。还有这半透明的糕点,像是石花糕,但也有可能……二弟,能把这糕点给我一些吗?”
第二日,永璜寻了大夫,又请了太医来问了些事情。
末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本贝勒如今不能常常入宫,对几位弟妹很是挂念,他们都好吧?”
太医道:“几位阿哥公主都好,只是五阿哥身上有些白冷着,肠胃违和。不过五阿哥本就有血虚之症,阳气有缺,受寒也是常有的症候,服药调养后已经无碍了。”
永璜又问:“三弟呢?”
太医道:“三阿哥素来康健,这几日也未传太医。”
永璜让他离开,一面遣人递了请求入宫给皇阿玛请安的折子。
他见着皇帝,奉上了糕点,说了自己的猜测:“这两份糕点,是儿臣在二弟府上尝到的。太医验过,这糕点无毒,也不与二弟体质不合,但这菱角糕,是菱角压成粉后,和以牛乳面粉制成,还有这个,看着像石花糕,但这不是石花菜熬制,而是鹿角菜制成,而《食疗本草》有载,菱实在水中之物中是最发冷气的,会使人脏冷,损阴,还会……使玉茎消衰。鹿角菜,亦有‘丈夫不可多食,发痼疾,损经络血气,损腰肾,少颜色’之记载。”
皇帝面色阴沉:“你说,这糕点是永琏那里的?”
永璜跪下道:“皇阿玛息怒。这所谓食物药性,医书记载驳杂,常有冲突附会之处,因此即便医书有载,也不能说这些东西真会如此。否则江南多产菱角,沿海亦多生石花菜、鹿角菜,当地人也常常以此为食,或是生食,或是炒制,或是熬成膏制成糕点小食,如此岂不是个个都会有那种困扰吗?
区区几块糕点,还不至于损着二弟的身子。只是若真有人如此行事,便是二弟无事,此人居心之毒也可以想见。皇阿玛,当年庶人金氏与贞淑狼狈为奸,以食物相克之理暗害儿臣的额娘,虽然儿臣的额娘,并非因相克食物而死,但庶人金氏,有害人之心,便已是罪不可恕!”
皇帝压抑着心中怒火,冷声发问:“永琏有说,这糕点是谁做的吗?”
永璜道:“这是五弟送给二弟的新婚贺礼。二弟说过,原本五弟带到上书房的糕点,都是太妃准备,可是近来,糕点的味道有改,五弟说是吩咐了宫女特别做的。而八月初二那日二弟进宫,五弟送了他一篮糕点,二弟便与三弟、五弟分了。这几日二弟、三弟皆无事,而五弟却有些脾胃受寒。只怕是五弟本有血虚,这糕点性寒,与他体质不合。”
皇帝问:“这宫女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