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个多月,樱儿再一次踏进了长春宫内殿。
她规规矩矩地向容音行礼,容音道:“免礼,起来吧。”
她微微低头,垂手立着,不敢抬眼。
皇后娘娘柔和的声音从头上飘下来:“叫你进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寿康宫有一位皇祖通嫔,是乌拉那拉氏出身,论辈分是你的姑奶奶,她想见见你。”
璎珞发现樱儿的身体几乎是立刻僵住了,并且微不可觉地抖了一下。
容音也意识到樱儿有些抵触,便说:“本宫也是因为她毕竟是你家中长辈,所以知会你一声。”刚想说“你不想见就别见了”,樱儿“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几乎用尽全力绷紧身体才让自己看起来抖得不那么厉害,从牙缝里漏出一句话:“皇后娘娘,求您让奴婢回辛者库去吧。”
容音大感意外,璎珞也有些奇怪,把樱儿扶起来,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樱儿低着头,半晌才嗫嚅道:“通太嫔一定会让奴婢入宫的。”
容音与璎珞对望一眼,璎珞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通太嫔想让你入宫呢?”
樱儿把头埋得更低:“乌拉那拉氏,没有前朝的重臣,只有后宫的女人,身为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只有进了后宫,才能为家族效力,奴婢当年,就是因为不够入宫的年纪,家里才会在娴常在出事后没了支援,所以,所以奴婢和奴婢的家人才会被流放。现在奴婢已经十三岁了,当然,当然要……”
璎珞忍了忍,才接着问:“这也是樱儿你的想法吗?”
樱儿声音已经有了哭腔:“奴婢,奴婢不知道,如果奴婢做狐狸精勾引皇上,皇后娘娘,会和额娘、娴常在一样伤心的吧。”
她记得以前额娘去捉奸回来,就把她手里的豌豆黄夺走扔了,她说,自己如果是个男孩,即使阿玛管着园子,也不会在园子里被狐狸精勾引,然后就哭了。
她也记得那次碰上皇上,皇上说自己生得像炩嫔娘娘,海兰告诉了长姐,还把她的头压到吉祥缸里。
都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伤了额娘和长姐的心,才会被如此对待吧。
也许唯有回到辛者库,重新做回罪奴,离六宫和皇上都远远的,她才不会伤到别人吧。
她哆哆嗦嗦地再次说出自己的请求,却听到皇后道:“宫女入宫本是常事,不是什么狐狸精勾引,本宫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看法,但现下还不是你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罢了,本宫会去与通太嫔说明。你安心当你的差事,好好养身体,旁的不用思虑太多。”
樱儿反而更不安了,她怎么能让皇后娘娘为她得罪通太嫔?这样一来又要欠多少?
她拼命地思考着该怎么办,也许人在紧张时脑子总是转得很快,她想出了一个办法,略略抬起头道:“皇后娘娘,若是奴婢去和娴常在说说,娴常在也许会去寿康宫……或者,或者奴婢和娴常在一起去见通太嫔……”
璎珞有时候真是不知道这孩子的脑子是好还是不好,但她看樱儿面上飞红,似乎是因为恐惧不安,提到娴常在时双手下意识攥紧,只怕再这么下去,要么因为脑子转出火星子而发烧,要么因为过于惊恐和之前一样情绪失控。
容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出言安抚:“没事的,本宫会解决,樱儿不需要勉强自己。”
樱儿的不安并没有稍减:“可是,可是奴婢欠长春宫的已经太多了……”
她瞟到皇后娘娘的脸上浮现困惑的神色。
接着皇后娘娘问道:“什么?”
皇后娘娘困惑得真情实意,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的债主身份。
樱儿再次低下头:“奴婢弄坏了皇后娘娘的花,还麻烦了黄太医和柏枝姐姐、绿枝姐姐那么多,吃了那么多的药和饭菜,还有之前,奴婢在冷宫时吃的药,也是皇后娘娘让人开的吧。”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奴婢欠娴常在的已经还不起,皇后娘娘待奴婢更好,奴婢,奴婢……”
她听见皇后娘娘叹了口气。接着打断她的话,轻轻道:“樱儿,你上前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听皇后娘娘说:“你抬起头来。”
她抬起头,皇后娘娘的眼神好像有些悲伤,但依然不减慈爱。
皇后娘娘的声音还是往常那般温柔:“樱儿,人饿了就要吃饭,病了就要吃药,本来就是应当应分的,本宫庇护后宫众人,也是应当应分的,又不是借钱借物,说不上欠与不欠。以后别这么想了,你本就体弱,小小年纪心事这么重,身子就更熬不住了。”
她让松枝先把樱儿送回去当差,嘱咐松枝今日之事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
松枝带着樱儿出去,把她交给柏枝,因为已经预料到柏枝和绿枝一定会打听什么,于是她不等两人开口就立刻道:“我兼着明玉姑姑的差事,马上得走了啊!”拒绝了柏枝请她留下来喝杯茶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