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道路

傅清感慨道:“你这样抱着福灵安,倒让我想起你像福灵安这么大的时候,阿玛也是这样抱着你躺在这儿。”

傅恒对早逝的阿玛毫无印象,可被这么一说,心下却蓦地升起一股暖流。

傅清坐下,让下人摆上棋盘:“咱们哥俩手谈一局吧。”

傅恒让乳娘抱走儿子,屏退下人,与傅清对坐而弈。

棋至中盘,傅清忽道:“我前两天和桂铎大人去喝了杯茶。”

傅恒手一顿。

傅清把手里的白子弹到他头上:“臭小子事情做也做不周全!那是从县令一路做到奉天府尹的人,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骗得过他?到头来还不是你哥我去给你赔礼道歉收拾烂摊子!”

傅恒捂住头:“二哥都知道了。”

傅清道:“除了不知道你和他搭上线到底在图什么。”

傅恒艰难地思考了一番:“二哥,不是小弟不愿意告诉你,但是这事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傅清道:“巧了么这不是,他也是这么说的。唉,其实你们都低估我了。我怎么也在大内那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啊。就你们那天在善堂的事情,那都不叫事。想当年,我经过一件邪乎到家的事情,也是有人莫名其妙发疯,比善堂那几个疯子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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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心下一惊,回忆了一下,问道:“我记得当年查朱砂一案时,有个宫女依稀提过什么鬼抬轿,不会就是……”

傅清示意他落子,道:“这事儿是怎么回事我不能说,就是对你也不能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没疯就行。”

两人又下了一阵,傅清道:“咱们俩都是军职,这回也不是父丧,更不必丁忧守制了,等阿牟其的七七过了,我就得回直隶,你也要回漠北了。”

傅恒没有说话。

傅清接着说:“我知道,阿牟其还在时,你跟阿牟其谈过,才下决心去了漠北。我也知道,你都是为了咱们富察氏。但是傅恒,为兄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的觉得非这么做不可吗?”

傅恒抬眼看来他一眼,才道:“兄长不会想说,到底皇上这些年对皇后娘娘还是还是多少给几分薄面,我当年的先生也是皇上亲自请的,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或者忠爱之道这种废话吧。”

见傅清沉默,他落下一子,才直起身子正色道:“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而如今这位,比之项王,尚不如多矣。

额附为了漠北的安宁,牺牲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可他又得到了什么?与准噶尔的谈判方结束,皇上就要他将辅国公送往京城!

桂铎大人从县令一路做到府尹,在江南,在关东,做下多少实绩,一朝蒙难,肢残病弱时,皇上是怎么待他的?一开始调入国子监,是因为他身负罪愆,功过相抵,这个不论,可是高家作手,让桂铎大人无故再遭贬斥时,皇上又为这位曾经的忠臣能臣做过什么?

孟子云,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如果牺牲与付出注定被轻视,如果失去用处就只能被弃如敝屣,那便只能用恐惧和利益,才能保住咱们富察氏了。”

傅清手中反复摩挲着一枚白子,沉思半日,才叹气道:“好了,这局我输了。”

他自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丢给傅恒。

傅恒接过一看,是一个乌黑发亮、莹润剔透的墨翠坠子,刻着浮雕的哪吒,三头六臂,威风凛凛,背后一朵莲花盛开。

傅清道:“我很小的时候,阿牟其因为圣祖爷废太子的事情遭革职拘禁,富察氏摇摇欲坠;我大了以后,又逢阿玛去世,咱们家只能依附着阿牟其,家计艰难,也许是这么多年难过来,我和额娘总是担心,担心富察氏败落,担心皇后娘娘地位不稳,担心我们这一代不能延续富察氏的荣耀,现在想想,也许是我们太束手束脚了。你也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就好好走你觉得对的路吧。有什么为兄帮得上的,你说一声就是。”

几日后,又到了众妃嫔向皇后请安的日子,自然也是众嫔妃针锋相对的场合,先是白蕊姬和阿箬抓住机会互相阴阳怪气一番,接着高曦月嗅到阿箬和魏嬿婉身上的香气,问道:“慎妃和魏贵人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

阿箬眼神示意嬿婉,嬿婉道:“回贵妃娘娘,是凌霄花蒸的花露。”

去年在圆明园,皇后把那个西洋蒸馏器赏给她,她有时就学着蒸些花露。

高曦月嗤笑一声:“什么花不好,非得是这凌霄花,岂不知白居易说凌霄花‘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为柔弱苗。’”

魏嬿婉吃了一顿抢白,而且还听不懂那诗句,正不知如何回话,容音道:“文人以花喻人,自屈子香草美人而起,非以花草之本性如何为重,不过是文人多加褒贬,借花草言志。制作花露、熏香,倒是不必顾及这许多,味道好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