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竟然是米。山寨里的人们都知道,这里山峦叠嶂,空间狭小,土地也很贫瘠,只能生草,连树都长不高,并且地气湿恶,最不适宜稻谷生长。这里之所以还有寨子存在,是因为这片大峡谷贫穷得连妖怪也不愿意住在这里。
山寨里的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寨子周边方圆百里,也根本没能亲口尝过大米的滋味。他们日常种植的,是一种和玉米很像的作物,收获果实之后碾碎了压成粉状,再制成糊汤或者做成饼子,就是一家人的口粮了。即使如此,这种作物的产量也很低,因此寨民们平时还要捡野菜、捕猎甚至打河鱼溪鱼来改善伙食。
头人站起来走进厨房,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米仔细闻了闻,觉得没有异味,这才点了点头。
这便是允许了。女人们欢喜地轻呼一声,拿出随身的水囊将米粒反复冲洗了两遍,这才从厨房里捡出大锅来,添水开始熬煮。
一刻钟过去了,大锅里开始飘出浓浓的米香;篝火烧得很旺,映得大家的脸红扑扑地。阿离也坐在火旁等着饭熟透,只是她坐得离大家都有些儿远,所以她看到了骨碌冒着米沫的锅子里,飘出来的烟带有很淡很淡的绿色。阿离从小就五感过人,连她都要努力瞪大了眼,才能看到烟中的颜色,别人更是看不着的。
要不要告诉大家呢?她想了想,或许大米煮出来原本就是这个颜色的吧?若是她大惊小怪,少不得又要吃一顿荆条鞭斥了。寨民对不听话的喜欢作怪的孩子,从来不客气的。寨民们正在说话,还有人叹气,有人哭泣,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以手支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米饭熟了。人们喜笑颜开,挨个儿盛了一碗,头人的孙子只有九岁,和阿离同年。大家知道他正在长身体,额外允许他将米饭压得更实一些。
米饭的味道,真是香,真是好吃。所有人尝了第一口,就啧啧赞叹起来。没有下饭的菜没关系,光是这晶莹剔透的米饭,就香得令人停不下箸。
他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吃着,原先还互相说上几句话,后来却都埋头苦吃起来,这个小小的营地一时之间只剩下人们吞咽的声音。
有个男人吃得最快,碗里的饭见了底,他不加思索地站起来,迅速伸手到锅里去,打算再添一碗饭。他长得很瘦弱,性格也老实得近乎懦弱,原本在板条寨里是二等寨民,但凡寨中分配物资,他都没有优先挑选权。所以这回他主动伸手加饭,其实是很奇怪的。
然而更奇怪的是,离锅子最近的壮年男丁突然低吼一声,声音中似乎带着轻蔑。他伸出手,在瘦弱男人的胳膊上用力拍了一记,几乎将他的饭碗都打掉了。瘦弱男人的手烙在烧得通红的大铁锅上,发出滋地一声轻响。
这伤势原本应该是痛彻心扉了,可是这瘦弱男人却只是轻哼了一声收回手,似乎被烫伤的不是自己的手,并且不甘地盯了大铁锅两眼,又盯着锅边的壮汉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幽绿的光芒。
大铁锅里的米饭,很快被抢光了。没能抢到第二碗的人,都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吃饱了的家伙们,嗓子里嗬嗬作响,声势如狼。
一碗大米饭,居然将他们变成了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