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中的表情还很平静,眼里却已泄了杀机。
陆建新不慌不忙地等着范褒把开场白都说完了,方皱眉道:“老太爷待人自然是宽厚仁慈的,这个不用多说。捡重点的说。”
范褒道:“是,小的说这个,是为了告诉老太爷的在天之灵,小的不想让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安排付诸流水,也不吝惜这条性命,却更不想因此让他老人家留下个识人不清,用人不明的名头,更不想因此,颠倒了是非黑白,放纵恶人狂悖,越发无忌。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说到此处,他大声道:“各位族老,大老爷,小人范褒刚才指责二老爷父子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蒙蔽父母兄长,欺负兄弟幼小,做假账,侵吞家中公产,打击异己,罔顾家法孝道,字字属实,有据有证,但凡有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最后他看定了陆建新:“大老爷,您说要以理服人,小人等着您断这个道理。”
站在角落里的林谨容看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点头。当年范褒哪里有这样的底气和气势?范褒当年虽则怒而耻辱,却终究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件事,还是要陆建新才能给他底气和凭仗啊。
陆建中终于有些发慌。范褒会垂死挣扎早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范褒的肆无忌惮,更因为陆建新的平静自若,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这个阵,究其根由,其实是由陆建新发动的。他在想,择日不如撞日,要打范褒一个措手不及,好彻底去了这祸根,从此高枕无忧。那如果理解为,这是陆建新设的一个局,就等着他来钻呢?他再想到,虽然今日陆经用强将范褒绑了来,但这么久以来,林玉珍与林谨容姑侄二人将范褒看得仔仔细细,他想暗里在范褒身上动动手脚也从未有过机会。
越看越像是一个局,老大给他设的局,可笑的是,他以为算计了老大,结果还是老大算计了他。陆建中打起精神,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严肃和认真,眼睛却闪着熟悉的亮光。陆建中的思绪飘得有些远,这种亮光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他闭了闭眼睛,这怜悯,他从小看到大,清楚得很。小时候,每每他念不好书,先生拿戒尺打他的掌心,夸赞陆建新贬损他的时候,陆建新总是带了这样高高在上的怜悯,诚恳地向先生替他求情。曾经他最恨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后来陆建新长成了温润的君子,这种怜悯看不到了,今天,他又看到了。
陆建新只是在不经意间,就露出了真正的心态,他胸有成竹地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虽然老爷子把他的力量削得太弱,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看不起林玉珍的蠢笨,相信自己一家子多年的经营,不会比不过远离家乡的陆建新、陆缄和林谨容。
可是凡事都有万一。
先从最坏的打算来起,万一陆建新真的已经抓住了他的尾巴,他就理应在此时主动求饶,割地赔款,那样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特别是在才刚经过陆纶事情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
但从好的一方面来想,他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兵不厌诈,如果老大只是用官场上用惯的那一套来诈骗自己怎么办?因为心虚,所以不打自招,全盘溃败,将短处亲自送到对手手里……这种事,怎么也不他能做的事情啊。
陆建中瞬间下定了决心,死扛到底,且看鹿死谁手!于是他抬起头看着陆建新微微一笑:“哥哥,范大管事不服气,而小弟我也想要一个清白,那么我们就出示证据吧,看看谁说的是假话,谁是奸吝小人。还请族老们做个见证,我有子有孙,有头有脸,经受不住这样污名。”
陆建新微微笑了:“二弟,你真的觉得这事儿要请族老们在一旁做见证?我觉得呢,家产已经分割了,处置家奴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麻烦族老们了,我们自己就能处置。特别是老祖公……”
他抬眼看看坐在上首的老祖公,老祖公已经昏昏欲睡,全身松懈,头一点一点地,仿佛随时都可能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老祖公!”陆建新猛地拔高声音,吓得昏昏欲睡的老祖公一个激灵,真的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惊慌失措地坐稳了,左右张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