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是在第四天被转入普通病房的,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诺诺和夏弥几乎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里。
这件事情早登上了守夜人论坛,所有人都在讨论S级最后究竟会选择妖精小师妹夏弥还是红发巫女陈墨瞳,甚至有个家伙开了盘口,赌路明非最后花落谁家。楚子航在夏弥的身上压了一百美元。
目送着夏弥和陈墨瞳离开的背影,楚子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推门走入病房,病房的窗户在路明非的要求下被打开了,迎面而来的秋风吹拂起了楚子航的额发。
他忽然怔住了,太阳已经彻底下山,扑面而来的满天星辰就倒挂在那扇窗户的后面。
忽然有很久远的回忆侵袭了楚子航的大脑,那是很多年前了,他和他的爸爸妈妈还住在平房里,附近有一个池塘,每到夏季的夜,池塘里的青蛙就争先恐后地叫起来,嘈杂却颇有些悦耳,那时候的天也是这样的天,漫天的星辰挂在眼睛里。爸爸就像一只大马一样把楚子航放在脖子上背着他在地上爬来爬去。
“师兄,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吧?”路明非说,他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手指还是因为肌肉的酸痛而微微颤抖,可他凝视楚子航的黄金瞳,是在凝视许久未见的好友。
“还好,一个小时。”楚子航说。
他来到路明非的床边坐下,把狭长的匣子靠着自己的腿放着,然后从托盘里拎起一只梨。
其实他很早就到了,一直守在外面,他有很多问题想要从路明非这里得到答案,关于奥丁,关于暴血。
楚子航就坐在路明非的身边削梨,绵延的梨皮没有被削断,就那么一卷一卷地落下在托盘里,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度。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梨皮落下在托盘里,水果刀割开梨皮表面,嵌入皮与肉之间切断植物纤维发出的沙沙声在如此安静的病房里居然显得那么喧哗。
这时候曼斯教授和亚纪学姐都已经睡着了,从他们的方向传来轻微的鼾声。
终于,路明非打破了沉默,他轻声地笑,“师兄,你有些问题想问我。”
楚子航的左手分别用食指和拇指按住梨的两端,右手拇指按住水果刀的刀柄,他的动作停滞在那里,半分钟后楚子航才用自己那双没有佩戴美瞳的黄金瞳来凝视路明非的双眼。
“我看到了你和他战斗的视频。在最后几秒钟的战斗中,你应该是用那把斩马刀割开了他的面具,割开了神的面具。”楚子航缓缓地闭上了眼,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路明非能够看出来师兄的胸膛起伏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仇恨?恐惧?亦或者不甘与遗憾?他对这种情绪非常熟悉,因为不管仇恨,不管遗憾还是不甘,都曾伴随他长久的岁月。
“所以你看到了对吗?看到了他的脸。”楚子航的语气终于发生了变化,他重新睁眼,咬牙切齿,表情居然有些狰狞。
“诺玛,”路明非轻声呼唤,卡塞尔的人工智能秘书诺玛将整个学院除了厕所之外任何一个角落都纳入监控范围,任何一个学生都能够在任何地点呼唤诺玛并得到回应。
“请让我和楚子航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病房角落的监控探头感应红灯亮了亮,这意味着这个病房在短时间内被剔除出了诺玛的监控范围,除了路明非和楚子航,这里便只有已经睡着的酒德亚纪与曼斯教授。
其实不管路明非还是楚子航都不在意这一次的谈话内容是否会被曝光,奥丁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而是不争的事实,楚子航的往事和他所背负的重担会让他在这所学院里获得更大的支持。
漫长的沉默,似乎谁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始,许久之后,路明非轻轻地叹息。
“师兄,你应该认识奥丁吧,或者说你曾经遭遇过奥丁。”
他凝视楚子航的眼睛,虽然没有点亮黄金瞳,但眼眸里深邃的黑色似乎能够看透楚子航现在所想的一切。
路明非曾经担任过卡塞尔学院学生会的主席,而身为学生会的主席,除了屠龙,他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其中甚至包括揣摩人的心理,相关方面的课程他虽然并不算多么精进,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路明非也勉强算是一个心理大师。
他能够通过某个人的面部或者肢体上的细微变化来揣摩那个人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可他从此刻的楚子航身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师兄只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一如既往的肃杀,满脸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