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通海言至此,怒气冲冲,重重啐了一口,愤然道:“你们说说,那厮可是无赖至极?”他说到激愤之处,竟连沙竟海的姓氏也懒得提及,只以“那厮”称之。
丘三望虽是崆峒派弟子,却对掌门师祖的过往一无所知,这时听得入迷,忍不住插道:“掌门师祖,他老人家便应允了么?”
关通海道:“掌门师叔对那厮青眼有加,不愿撕破了脸面,便由着他再比一回。心想即便那厮将招式看了几遍,短短时日内也绝无可能将其中深奥之处尽数领悟。掌门师叔自信胜券在握,便给那厮取了铁扇、拂尘两柄武器。无论是铁扇功、还是拂尘功,皆是变化多端,轻灵飘逸,女子身形纤细,腰肢柔软,使来犹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仙女。铁扇功尚且不难,扇面坚硬,挥动之间自有一股豪气,男子使用亦能得心应手。至于拂尘功,招式如仙人轻舞,时而下腰劈腿,拂尘柔软至极,非得用巧劲方能驾驭。”
“掌门师叔虽年纪不轻,却身姿矫健,宛若弱柳扶风之态。四肢细长,拂尘在手,挥洒自如,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韵。姓沙的那厮虽身材高大,终究是个粗糙汉子,怎堪与掌门师叔的轻灵飘逸相提并论?起初那厮以铁扇施展铁扇功,尚能与掌门师叔一争高下,不分轩轾。一旦换上拂尘,便如同虎落平阳,处处受制,被掌门师叔以拂尘之妙,连连击退。”
“掌门师叔于心不忍,问他道:'还要打吗?'那厮手上、脸上均给掌门师叔手中拂尘扫得红一块,青一块,却不愿认输,只淡淡然道:'晚辈现下虽不能尽数领悟,但一炷香后,晚辈定能扭转乾坤。'”
梅剑之这时摇头一叹,说道:“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以窥探袂掌门的招式习惯。”
“梅小兄弟,你推断的不错。”关通海道,“正因如此,老夫与虚师兄对那人的所作所为,实难苟同。若非当时掌门师叔一时顾及情面,任由那厮肆意妄为,又怎会落败于他?掌门师叔自负拂尘功了得,竟应允了那厮无理请求,在花坛之畔立下一炷香,以定胜负。若香尽之时,那厮仍未胜过掌门师叔,便须长居崆峒,从此不再下山。”
“起初那厮仍不能抵挡,一张脸给那拂尘挥得全无净处,别提有多狼狈。那厮却丝毫不显怒意,亦未施展出他所擅长的招式,身形忽左忽右,躲避掌门师叔的拂尘攻击。眼瞧那柱香便要燃尽,掌门师叔心中暗喜,只觉胜券在握,此后那厮履行承诺,不再下山。岂知那厮忽地拂尘一擞,仿佛七窍全开一般,连连施展出惊人招式,竟逼得掌门师叔步步退后。掌门师叔见他突然发招,不敢大意,运起十成功力应对,那厮却似有邪术在身,无论掌门师叔攻势如何凌厉,均能一一化解。焚云真气何等威猛,施加于那厮身上,却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波澜。”
“掌门师叔越打越是惊骇,但觉那厮拂尘功虽不若女子使来纤柔灵动,却别有一番奇特韵味。那厮挥舞拂尘,大开大合,每至需探腰处,他便斜腰相迎;需伸腿引上,他便轻巧离地七八尺,形虽不十分相似,神却学了个七七八八。待那香只剩最后一寸之时,那厮急攻而上,猛地腕上转了两转,便将掌门师叔手中的拂尘一圈圈缠住,抢了过来。掌门师叔失了兵刃,自是输的一败涂地,一时间难以置信,又惊又异,怔怔说不出话来。”
“那厮朝掌门师叔深深一拜,双手奉还拂尘,说道:'多谢袂掌门手下留情,不忍晚辈困于崆峒山,就此了却残生。'掌门师叔心中失望之极,心想:'他终究瞧不上崆峒派,也瞧不上我,即便强行留他在此,又有何意义?'于是轻叹一声,道:'小兄弟,你走吧。'那厮收拾了包袱,便下山去了。”
“掌门师叔与老夫和虚师兄诉罢这件事,深知我等师侄二人性情刚直,一时怒火中烧,誓要下山寻仇。当即再三叮嘱,此后不得再为难那姓沙的男子。若我等谁敢挑起事端,必将依门规严惩不贷。即便此次下山前往江南,掌门师叔亦不忘嘱咐,要我二人立誓,绝不踏入慕容山庄半步。”关通海说罢,又是一声长叹,似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梅剑之从慕容离口中,韩戴生口中和义父口中已听过不少那沙竟海的传闻,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世间武学何其多,他总能以极短时日便即掌握。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人灵慧至此,那于仙人,又有什么区别?
几人一阵沉默。关通海歇罢片刻,忽地又道:“说了这么半天,老匹夫,你几次三番地想去那慕容山庄,究竟为何?你忘记掌门师叔的嘱咐了?”
梅剑之正苦恼如何盘问虚子显,不想关通海竟当先问出,倒是松了口气。
三人齐齐朝虚子显望去。虚子显先是不吭,继而神色自若道:“老夫气不过那姓沙的欺辱掌门师叔,想去瞧上一瞧,看他究竟有何能耐。怎么,师弟心中就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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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好奇!老夫也极想与此人好好较量一番!”关通海竖起眉毛喝道,满脸的不甘、愤怒。随即又软了下来,声调自降三分:“可掌门师叔再三叮嘱,你我既已发过誓,怎能出尔反尔?老夫劝你死了这份心,莫让掌门师叔为难。”
梅剑之于他二人斗口之言皆未入心,心中兀自思忖:“关前辈所言,其时那位袂掌门年已四十,而沙竟海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二人相差甚远,何以袂掌门前辈会对他依恋不舍,直至几十年过去,依旧难以忘怀?难道.....难道.....哎呀,梅剑之啊梅剑之,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袂前辈乃堂堂一派掌门,声望不逊于武当张圣人、崂山孙掌门,我却在此无端揣测,实是对前辈大大的不敬!”
他收敛了杂乱无章的思绪,目光重新投向关、虚二人。或许是经过了一日的折腾,两人已是筋疲力尽,方才还在唇枪舌剑,此刻却已双双躺下,鼾声渐起。梅剑之淡淡一笑,对这两位前辈颇为无奈。但瞧颈中受伤的丘三望业已沉沉睡去,三人鼾声急促,此起彼伏,尤其两位前辈,气息断断续续,时而粗重,时而却极其细长。
梅剑之手握袖中丹药,心中暗道:“两位前辈待我不薄,又传我武功,此时中毒难治,命悬一线,我却拿着这灵丹妙药犹豫不决,见死不救岂是大丈夫所为?虚前辈若真与丘兄弟有瓜葛,我当尽力护住丘兄弟周全便是,日后再寻契机,调解二人矛盾。”想罢,欲唤醒虚子显和关通海。转念又想:“两位前辈奔波劳累,方才得片刻安宁,还是待到天明,再行解毒之策。”
梅剑之往火中添了几把晒干的枯柴,兀自躺到一旁,暖暖火苗焚烧,眼皮再也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梅剑之只觉身体给人晃来晃去,似是急促紧张呼唤,昏昏沉沉转醒,原是丘三望满头大汗地喊推唤自己,满脸紧张地道:“你快瞧瞧!关师祖.....虚师祖....他们、他们似是不行了!”
“你说什么?”梅剑之蓦地坐起,忙去探两人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