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对劲,祂没有在任何一则预言中看到这一段故事——但事实就这样在祂的眼前实现了:那位拒绝了塑命者的赐福、投向了受诅者的天生园艺家,沟通瑰丽至高天与乏味现实之间的优秀通道,能够确立另一种规则的船锚,众神的宠儿,出现在了祂的面前。
占据了米塔·阿什恩的一片无生者,在瞬间的惊讶与惶恐之后,立刻感受到了一种狂喜。
这是预测之外的变化:作为万变魔君的一个细小碎片,祂曾经长久地注视着水晶宫殿当中代表命运的每一个枝杈,对其中的任何一种可能都烂熟于心。因此,祂可以确定,这件事完完全全地不在预测之内——这也是当然的!祂的确了然了命运的花圃中每一株植物的长势,但并不生长在花圃当中的园丁——园丁的行为祂当然无法预测!
在电光石火之间,祂飞快地做出了决定:放弃西比拉·海斯廷斯,即便祂已经为这件事草蛇灰线地谋划了百年之久。如果祂能够说服这位园丁为万变之主所用,那么祂毫无疑问地可以获得主人极大的青睐!
且不论连奸奇本体下场都没有做成的事情,此时此刻被束缚在一个凡人灵能者躯壳之内的万变魔君(而且还仅仅是一个碎片)要怎么做得到。有梦想总归是好事,因此,恶魔宿主很快重新整理好了情绪,极尽谄媚地再次向着藤丸立香开口:“哎呀,尊敬的神选者,您想要知道什么呢?”
祂想要阅读对方的思维,可惜,这個给他施加了许多限制和束缚的人类壳子让祂用不出绝大多数的法术。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一种幸运,这些限制阻止了祂的本能反应——如果真的将自己的灵能感官伸向了对方的脑海,仅仅是这么一个法术动作,就足以让区区一个万变魔君的细小碎片被彻底摧毁。当然,这也会令祂无法实行祂在电光石火件做出的“徐徐图之”的腐化计划了。
但对于一个亚空间生物,一个习惯了灵能感官和法术反馈如同人类习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的奸奇恶魔来讲,这种睁眼瞎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美妙。但祂有信心:祂在同样的条件下成功迷惑了审判官米夏埃利亚·维尔恰克,仅凭不带灵能的花言巧语就成功地以一种当事人并不自知的方式操纵了对方的行为。这段成功的履历显然为祂带来了一点不合时宜的自信,认为自己能够凭借对人心的理解再次复现此种策略。
好消息是,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里选择放逐祂,而是愿意同祂建立对话——一场对话往往是万千变化之始,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起点。但,坏消息是,当事人的目的显然非常清晰:
“‘米塔·阿什恩’,你所占据的这个躯体原本的主人,她在哪?”藤丸立香开门见山地询问。
恶魔宿主发出了一阵不怀好意的嘶哑笑声。一个具体的问题,毫不重要,但恶魔本身必然会知道。恶魔宿主将之视为一种简单的服从性测试,并且以此制定了自己的谈话策略:
“她死了。”毫无疑问,祂说了谎,因为人类具备一种由他们弱小的生物性决定的肤浅的多疑,这种对弈令他们中的大多数“聪明人”都会对那些自动归顺的猛兽表示怀疑。相较之下,那些首先选择了反抗,又被亲手驯服,迫于各种外力而不得不对他们俯首帖耳的敌人所说的话,在他们听来更具有真实性。恶魔宿主咯咯笑着,决定先表演一番“不听话的反抗”——反正祂在这里的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碎片,即便真的被消灭了,也不会对祂造成什么决定性的伤害。祂所需要承担的只是这心血来潮的计划随着碎片的消逝而再次告吹的风险,而万变魔君判断,这份挫折虽然巨大,但承受下来也不会让祂伤筋动骨。
“她死了!消失了!成为了尔等用这低劣的法术圈养我的报酬!哪怕最后一个细小碎片,也已经在我的齿间磨碎了!”恶魔宿主带着亢奋的情绪如此说。本属于米塔·阿什恩的声带被扭曲强迫着发出了过分高亢的音调,尖锐的噪音混杂着灵能的冲击,同时剐蹭着听者的耳膜和思绪。空气的温度迅速下降,布满了干涸血液的地面上瞬间结出了寒霜——但就在一秒钟后,以上一切的异象全都消弭于无形,就好像那不过是在场的人因压力而产生的幻觉而已。
藤丸立香手中的天鹰权杖只是轻轻在地面上顿了一下,恶魔宿主在房间中掀起的一切灵能迹象便全都消失了。
这是法术吗?但是至高天没有被引动——即便被封印在了一个人类的躯壳里,作为亚空间生物,恶魔用于观测亚空间的本能感官也不会轻易出错。一时间,恶魔宿主对这一现象感到困惑,但很快,祂就没空在这件事上胡思乱想了:
“米塔·阿什恩在哪?”藤丸立香将天鹰指向了恶魔宿主,重复了她的问句。
那个瞬间,恶魔宿主好似被重击了面门一般,“米塔”被扭曲、烧灼后又产生了增生的头颅猛地向后仰去。祂大张开嘴发出了尖叫——或许是一种饱含着恐怖与癫狂,本该浸满了灵能的尖叫,但在进入这间牢房后就找不到自己插手余地的萨哈尔听来,那更像是被捂在了刑讯室不太隔音的双层玻璃之后的绝望喊声:不至于吵得人心烦,也让其他囚犯能听得见,有这么一点关于“那个房间里到底在发生什么”的素材可供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