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失了?”
“不,只是单纯的监控摄像头没有拍到她,这是一个特别出人意料的“巧合”,当天地铁系统内,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拍摄到了林弦这个女人进站乃至出站的一切行踪,但偏偏就在出站之后,原本应该覆盖出站口周围路段五百米的监控都恰好正在上门检修。”老人顿了一下,淡淡地说,“包括公路的测速摄像头,街边商贩自装的监控在内,7月15日上午11点这个时间段,总计有38个或旧或新完整覆盖了地铁站出口前后500米的监控摄像头都进入了统一的人工维修,缺失的这一部分监控录像正好就让我们无从对她的来和去进行调查。”
“去查那些维修摄像头的工人,不可能那么巧,所有摄像头都在同一个个时间段检修,如果一两个还可能是巧合,总计38个摄像头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什么见鬼的巧合。”林年低声说,“只要是有人对那些工人在同一时间下了命令,那么就可以顺着那些工人往上顺藤摸瓜,这种同一时段大范围的命令绝对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
“我们当然顺着工人的这条线索进行了调查。”老人沉眸,“可有意思就在这里,那些工人声称他们当天上午的监控维修工作并非近期忽然收到的通知,而是陆陆续续早在一个星期,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前就已经排在了工时表上,而通知他们在那天维修的上级也承认的确有此事。”
林年兀然抬头,眼中掠过微微错愕。
老人沉声说,“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间点安排人去检修?这个问题是绕不开的死穴,可所有被狼居胥上门调查问话的网络安全公司都有他们的理由,并且出示了相关的手续和文件。我们发现这些理由都是正当的,提出检修摄像头的甲方从街道办事处,到路政局,再到地方警察局和拨打市长热线的市民,每一个都可以找到清白的甲方和理由。从手续和文件来看没有一丝突兀和强行的痕迹,那些工人似乎本就该在7月15日的上午出现在4号线出站口外的那五百米的路段,对数量高达三十八个的监控摄像头进行维修。”
“听起来不觉得荒谬吗?”林年说。
“是很荒谬。”老人点头,但又低沉地问,“那如果你想否决这件事是一个‘巧合’,是否又会将我们引入另一个更荒谬的事实?”
林年沉默了,因为老人说的是事实。
“换句话说。”老人微微侧头盯向林年,“如果这件事不是‘巧合’,而是蓄意的‘布局’,要去相信这一定是某个人刻意的安排,最早的网络安全公司维修摄像头的申请是在两个月前,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个布局的人足足提前两个月的时间准备了地铁站里的这一次会面。”
“在两个月内,某个人通过不同的手段介入超过三十八家有着检修监控摄像头业务的网络公司,对三十八家公司的检修工人排表了如指掌。通过三十八种狼居胥事后完全调查不出问题的办法,这个人对这些公司分别进行了监控摄像头的维修申请,在不同的时间点去让不同的公司于不同的时候注意到这一笔‘业务’,并且按照每一家公司当前的业务表对其进行时间的排序,最后正好三十八家公司对那五百米路段的摄像头的检修时间都正好安排在了同一个时间点,也就是你的姐姐林弦离开地铁站的那个时候:7月15日上午11点整。”
“但凡有一个家公司出现失误,一个环节露出了纰漏,狼居胥都会瞬间察觉到它的踪迹。”老人轻轻从袖中拿出枯槁的手指,握拳,对向林年,“零,这一个安排中出现的纰漏是零,如果这是一次精心布置的计划,那么这个计划的完成度是百分之百,算无遗漏,天衣无缝。”
“三十八个维修工人通过不同的交通工具在7月15日上午的11点准时到达三十八个不同的监控前进行检修。”林年神色漠然地看着这位睿智的老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人收起探出的枯槁手掌拢回袖里,轻轻点头,“越精密的计划越容易出错。这意味着就算有一个工人迟到,出现纰漏都会导致时间点的延误。”
“北亰的交通情况并不算好,11点左右虽然算不上高峰时期,但也正好赶着午餐的饭点时候,路况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任何一个维修工人堵车,那么就会有一个监控摄像头依旧保持点亮的状态,拍摄下林弦的行踪。”林年竖起一根手指冷淡地说,“你想告诉我那一天北亰的交通几乎是完美的通畅,没有哪怕一条路拥挤塞车?你想告诉我准备这次安排的人甚至连7月15日上午11点的路况都考虑进了安排中?难道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吗?”
“是啊,‘越精密的计划越容易出错’,这是不争的事实。”司马家的老人缓缓说,“根据北亰交通局的记录来看,那一天的路况很糟糕,尤其是中午时候,4号线的那个出站口周围的路段似乎发生了几起车祸导致了大范围的拥堵。”
“这就是我说的意...”林年忽然面色一顿,话也没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老人读懂了他的沉默,轻轻摇头,“是的,谋划的人的确把路况考虑进去了,但他并不需要保证每一条路线通畅。”
“他只需要保证大规模的拥堵就好。”林年沉默之后开口说。
司马家的老人小幅仰头去见红叶翻飞飘落,“因为地上的交通全线拥堵,所以那三十八位维修工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坐地铁,他们要维修的监控摄像头都在出站口外的五百米范围内,考虑到地上的交通问题以及往返的费用,地铁交通貌似是唯一的选择——有趣的是他们甚至坐上了同一班地铁,根据他们事后的口供来看,他们坐过的那一趟位于四号线地铁的列车很空,似乎是一条“专线”,但列车内部却有些老旧,可这并不影响它带着这些维修工人准时到达了他们应该到达的地方,在同一个时间点为一个离开地铁站的女人创造了监控的真空期,让正统整个狼居胥都没法找到她的任何蛛丝马迹。”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那一天北亰还正好是阴天。”老人忽然低笑了一下,“对方似乎还考虑到了云层可以遮蔽头顶可能出现的间谍卫星?但这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巧合罢了。”
林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沉默地思考着这一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深挖却让人内心悚然的事情。
“正统找不到照片上这个名叫‘林弦’的人。”老人伸手轻轻点了点桌面垂眸望着林年,“我愿意接受你对狼居胥的看轻甚至辱骂,因为我们没找到你想要的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们确定‘林弦’就在北亰活动,但我们没法找到她,即使花费多少狼群去追寻都没法触碰到这个个体的分毫。这种现象的原理未知,狼居胥的总指挥认为这应该是一种未知的‘真言术’所导致的现象,‘真言术’的具体效果不明。释放者大概率是照片中两个女子中的其中一个。”
“言灵么?”林年低下目光,他不太清楚曼蒂·冈萨雷斯又或者林弦是不是有他不知道的力量,这种言灵怎么看都是相当危险的,足以大范围影响到客观现实的力量。
“又或者从来都没有什么未知‘真言术’的存在。”老人斜眸看向那秋叶铺满,横乱铺遍的金红院落,“只是单纯有一位算无遗漏的天才布局人,花了一点小心思为那两个女子准备了那一场会面罢了。”
“两个月的冗长时间,一系列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复杂的安排,没有出半点纰漏,就为了我姐姐和师姐的一场简单的会面。”林年淡淡地说,“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布局如布棋,终究不过是算力的堆叠,黑白之上,我能算先于人130手,鬼谷后人足先算于人330余手,我之于鬼谷后人不过顽童抛子,能人落子,总是先人之先。”老人说,“真正的算无遗漏,天衣无缝的棋手并非落子有多玄,棋路有多奥妙,最终看的还是‘后手’和‘算力’,考虑到一切的可能性,算到一切可能性后的对策,没有所谓的意外,因为所有的意外都在算路之中,算无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