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党成员的卖力吆喝下,沉一贯的呼声甚高,最终与朱赓、沉鲤等人同时入围,获准参预机务出任了东阁大学士。
此时的首辅是赵志皋,这位就不必介绍了,不仅老病,性格还懦弱,几乎所有的言官和御史们都没把他太当回事。《明史·赵志皋传》评价他:志皋为首辅,年七十余,耄矣,柔而懦,为朝士所轻,诟谇四起。
入阁当年,沉一贯就开始为自己立威,以便为日后接替赵志皋做铺垫。他将言官袁可立当成了自己杀鸡儆猴的工具——这是因为袁可立和沉鲤关系匪浅,而沉鲤又与自己矛盾甚大,所以沉一贯借故将袁可立廷杖并革职为民。
这件事是有记载的,《弘光朝伪东宫伪后及党祸纪略》记载中说:祸始于万历间,浙人沉一贯为相,擅权自恣,多置私人于要路。
随着国本之争的持续发酵,排在沉一贯之前的许多阁臣们能逃跑的纷纷逃跑,逃跑不了的也在家养病。
首辅赵志皋递交近百份辞呈皆被朱翊钧拒绝,终于累倒在家不起。期间,沉一贯开始逐渐掌握了内阁的大权,在赵志皋病逝后,他终于成为了大明王朝的第四十二位内阁首辅。而此时,坚持与文官集团搞非暴力不合作的朱翊钧已经彻底神龙见首不见尾,许久不上朝不露面。
成为首辅后,沉一贯总结了之前首辅们的许多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比如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王家屏、王锡爵等人,估计都被他回顾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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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一贯认为,首辅的权力再大,说到底也还是皇帝授予的。如果要想保住自己的权势,就必须顺承皇帝的心意,避免成为第二个张居正。而且,由于今上极难对付,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好他。
当然了,在伺候好朱翊钧的基础上,还要避免自己成为所有朝臣们的靶子,成为众失之的。因此,还要时刻注意在朝臣中树立自己的威严,不能任谁都来踩和自己,避免成为第二个赵志皋。
筹划好以后,沉元辅开始工作了。当然了,他和前任们一样,面临的最大麻烦依然还是“国本之争”。
朱翊钧在这个问题上已经熬倒了好几位首辅,而且已经僵持了十几年,所以他不可能在沉一贯面前妥协。可是,皇长子朱常洛都已经年满十八岁了,此时仍然没有定论,所有人包括朱翊钧自己都很清楚,如果此事再这么长期悬而不决,必定会成为祸国殃民的导火索。
结果沉一贯就捡了个大便宜。当新上任的首辅沉一贯试探性地上疏提及此事时,皇帝竟然当即照准了,同意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皇三子朱常洵为福王,皇五子朱常浩为瑞王,皇六子朱常润为惠王,皇七子朱常瀛为桂王。
虽然是意外惊喜,但沉一贯何等鸡贼,他担心朱翊钧日后反悔,当即就拟旨并被御笔签发准备明日公布。沉元辅很兴奋,因为之前那么多的首辅们都没搞定的事儿,他一出手就轻易摆平了。
可是意外仍然发生了。当郑皇贵妃闻讯后,立即找到朱翊钧,不依不饶,坚持要册立自己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至少不能册封朱常洛。
朱翊钧无奈,连夜召沉一贯入宫,要他交回圣旨,而册立太子之事则改日再议。沉一贯一听,那哪儿成啊?于是谎称已经将圣旨内容透露给了朝中众臣,大家此刻已经开始弹冠相庆高呼陛下圣明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朱翊钧终于没辙,毕竟“君无戏言”是一个浅显的道理,他也终归还是要脸的,于是只得同意正式册立朱常洛为太子。至此,国本之争才算告一段落。
而此时,由于明朝的强势介入,与日军在朝鲜半岛已经陷入了僵持。在是战是和的问题上,沉一贯作为首辅积极主战,向朱翊钧上呈《论倭贡市不可许疏》,其中主张停止边贸、封锁海运,采用更为强硬的方式逼迫日本从朝鲜半岛撤军。
沉一贯的此议一出,整个浙党都积极行动起来,开始四处造势,朝中瞬间就被主战派们占据了上风。受此影响,朱翊钧最终下定决心对日强硬到底,开启了国家战争模式。而沉一贯本人,也因此赢得了忠君爱国的美誉。
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很多人却相信他绝非出于公心,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保住自己“浙党”一系的大本营浙江免受日本倭寇的长期袭扰。
而后世史家一般都认为,伴随着大明持续在朝鲜半岛大规模用兵,相当程度上纵容了后金在东北地区的崛起。这样,为日后满清崛起并且入关取代明朝而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不过高务实倒不认为这一点应该由沉一贯负责——换了当时其他有机会做首辅的人在那个位置上,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区别。真要改变,那还得是从大明内部治本,就如他高务实在这一世所做的那样。
沉一贯比较败名声的事,有一件与矿税有关。没有高务实辅左的原历史中,在朱翊钧亲政后,很快开始将宦官派往全国各地去收税圈钱,变换名目去收取苛捐杂税,其中尤以矿税最为严重,搞得各地百姓怨声载道,甚至不时出现民变。
包括沉一贯在内的许多朝臣都曾劝谏过朱翊钧,希望他能够减轻赋税,减轻百姓负担。可惜,没有高务实负责财政的原历史中,朱翊钧一门心思是要钱,对这些说法压根不予采纳,甚至认为他这些矿税根本不是找普通老百姓收的,伤害的并不是寻常百姓的利益,由此导致矿税之祸越来越严重。
到了万历三十年,发生了一件很突然的大事。当时朱翊钧突然得病,而且病势非常严重。一度以为自己和老爹穆宗一样也是短命鬼,所以赶紧着手安排后事。除了叮嘱内阁大臣们继续辅左太子朱常洛以外,他还决心废除矿税,并且将废黜矿税的诏书给了沉一贯。
可是万料不到,仅仅到了第二天,朱翊钧的病情突然好转了,于是他又想收回昨天的旨意。而沉一贯竟然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就将圣旨交了回去。正是这件事,让沉一贯遭到了很多人的极大不满。
据《明史·沉一贯传》记载:“后义见一贯唾曰:‘相公稍持之,矿税撤矣,何怯也!’自是大臣言官疏请者日相继,皆不复听。矿税之害,逐终神宗世。”
自此以后,但凡再有朝臣上疏有关矿税之事,朱翊钧都一概不准。而终万历一朝,矿税之祸也没能消除,反而积害越来越深。
与沉一贯相关的另一件大事就和党派相关了。万历三十二年,吏部郎中顾宪成因事触怒万历帝,遭到罢官免职的处罚,只得返回家乡闲居。期间,他与高攀龙和钱一本等人,在无锡创办了一所民办院校,进行讲学和授课,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而这所民办院校,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东林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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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规模和影响的不断扩大,东林书院逐渐开始涉入了政治,甚至敢于针砭时弊和褒贬朝臣,进而形成了一股非常强大的政治势力,人称东林党。
身为首辅,沉一贯自然不会允许东林党壮大崛起,甚至威胁到自己的浙党。因此,他开始积极打压东林党,主动引发了一系列的党争。
在此期间,以吴亮嗣等人为首又结成了楚党。而一些山东籍的官员也不甘心被边缘化,遂暗中串联结成了齐党。当然,由于沉一贯的权势和拉拢,楚党与齐党基本上是依附于浙党而存在的,合称为“齐楚浙党”。
除此以外,当时还有“宣党”和“昆党”等许多不知名的小党派,也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攻斗不已。
在诸党的相互和相互诋毁下,大明朝的朋党问题空前激化,相互之间只有利益之争,再无民生和国政可言。这种党争现象绵延数十年而不息,从此朝野再不安宁,直接加速了大明的灭亡。
万历三十四年,沉一贯亲自主持当年的京察,竟然以权势压人,堂而皇之的庇护浙党势力,公然打压其他的党派和异己,立即就引起了满朝的公愤。御史孙居相等人联名弹劾沉一贯,而其他各个党派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使得这次弹劾声势震天。
据《明史》记载:“一贯归,言者追劾之不已,其乡人亦多受世诋云。”
为了躲避风头,沉一贯只得主动告病乞退。归乡后的沉一贯索性闭门不出,再也不问时政,安享了十年的闲适生活,不断着书立说宣传自己的理论。
万历四十三年,沉一贯在家中过世,终年八十四岁。皇帝闻讯,下旨追赠其太傅衔,赐谥号“文恭”——所以一直说朱翊钧是个明白人,瞧瞧这个“恭”字就知道了嘛。
以上是沉一贯为相后争议较大的几件事,其余当然还有很多,如楚王桉等等,影响也都不小。哦,对了,楚王桉说起来还是直接导致沉一贯与沉鲤一同倒台的关键桉子,不过此事要说清楚比较复杂,此处便不赘述了。[注:楚王桉也称楚宗桉,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阅。]
虽说沉一贯在这些事件中的作用在后世往往被论罪,但其实高务实认为他最大的问题还是其中“媚上”和“结党”两条。
可能有人会说,封建王朝的皇权至高无上,不媚上焉能成事?他沉一贯媚上,你高务实就不媚上了?但其实,这里还真有很大的不同。
不同在哪?在于“媚上”是手段还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