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千里赖通波’自是‘共禹论功不较多’的,然则隋亡真的是因为‘水殿龙舟事’么?恐怕未必。隋亡之因不止一处,其与运河相关的,乃在于挖得太快。倘若这运河按照原先的计划慢慢挖,怎会导致百万人死伤,以至于动摇国之根基、民之所望?
自圣上登基以来,涉及财政的相关新政的确推出不少,但这些新政都有着明确的步骤,逐项推出、逐项落实,总是争取在改革之后尽快让朝廷、民间均能有所受益,以此降低改革阵痛带来的不适。
那么按照这样的想法,具体到盐政问题,我等辅臣便要在行事之前先自问一二:
盐政一旦改革,哪些人的利益会被触动?这些利益是否为合理合法的利益?如果是合理合法的利益,在被改革触动之后,朝廷如何补偿?朝廷又是否有能力进行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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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并非合理合法的利益,那朝廷自然不必补偿,但长久以来的大量非法利益聚集在一起,一定会形成利益集团,假如这些利益集团通过各种手段反对改革,甚至胆敢做出一些恶性事件,那么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除此之外,我等自然还要先详细计算,了解这些改革措施推行下去将会带来哪些好处。例如,朝廷是否便可以因此解决边疆地区的军粮供应?国库是否能够因此提高岁入?相关衙门中一些不法者是否还能借机欺压良善?当地百姓甚至天下万民是否能因此不再为食盐发愁?
总之,‘德惟善政,政在养民’。为政者千种手段、万般举措,须不能忘其初心:养民。正如我在《取用疏》中所言:其为税者,既非朝廷所有,亦非陛下所有,此财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高务实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但其实中心思想很不明确,即便诸位辅臣都是老狐狸,大抵也只听出一些不敢肯定的名堂。
去掉一些他们认为的官话套话,高务实的潜台词大概是说:他构想中的盐政改革可能会牵涉到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而这次改革肯定会挖他们肉、放他们的血,所以需要先想好如何应对这些人的反扑,因此还不能立刻推出、立刻执行。
不同的人听了这番话当然有不同的理解,比如沉一贯就很警惕,赵志皋就很紧张,梁梦龙就很澹定,周咏就很无所谓,而王家屏就……嗯,他好像很感兴趣。
沉一贯很警惕,因为他觉得高务实可能要通过这个盐政改革打击异己,这就可能牵连到他沉阁老的门生故吏;
赵志皋很紧张,因为他觉得高务实可能已经盯住了他老赵家,毕竟刚才王家屏就说过他儿子赵凤威被弹劾。高务实刚才也说淮安、泰州、通州‘三地一个都跑不了’,那就意味着高务实也知道其中有问题;
梁梦龙很澹定,因为他家和盐业毫无干系且自己即将退休,这事儿再大也不是他的事了。这是高务实的事,而他对高务实一直都很有信心;
周咏很无所谓,因为他家也没有盐务相关的产业和买卖,他一直主管军务,被外界视为高务实的应声虫。而从年纪来看,他周阁老看起来以后也不会插手财务。
只有王家屏的表现不太合理:他也是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以往也没有显得特别关注财政,今天忽然跳出来从赵凤威说到盐政,究竟意欲何为?
这会儿连高务实都不得不怀疑,王家屏总不会临老才开始反思大明朝的财政政策有问题了吧?啊这……您老早几十年干嘛去了?
明朝的财政政策有问题,这事高务实都已经思考二三十年了。如果站在一定的高度来说,除了早就谈过多次的商税、开海、藩禁等问题,那主要还有以下三个问题:
一是不重视技术手段。具体又包括专门的经济知识和法律制度。定额税收制度的确立使得许多技术性细节问题变得无关紧要。一个好的税收制度和地方税额应当是具有弹性的,但是定额制度却使得这些都不存在了。
二是财政理论与实践相背离。在明朝财政管理中,思想偏见,责任感僵化,行动范围分割,官员俸给过低,对于实际情况了解不足,公共投入不足……所有这些原因使得国家根本无力动员帝国的全部财力,其所能控制的资源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