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0章 这个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诡三国 马月猴年 2895 字 2个月前

许县也下雪了。

这种春天的雪,无疑是打乱了许多人原本的计划。

就像是从西域而来的鄯善国的『降表』,像是这漫天的飞雪,铺天盖地而来,不管任何人是准备好了,亦或是压根就没什么心理准备。

至于为什么是『降表』,而不是『条约』,是因为很多山东之人无法理解什么叫做『条约』,就只能是换了一个他们所习惯,所能理解的旧有词汇来替代。

对于许多普通百姓来说,鄯善国是一个遥远的国度,甚至遥远到了他们难以想象的程度。鄯善国的人是长了两张嘴么?还是多了个眼珠?亦或是什么龅牙赤发裸体并指?

因为原本在山东之地,对于外界的描述,总是蛮荒的,不开化的,动则便是什么『南蛮之地,烟水迷离,瘴气森森,败絮其中。气候湿热,旱涝不调。山多峡险,道路艰险,难行不便。』

然后在那些地方的人,则是『东夷之性,薄礼少义,扞急能斗,仪山堑海,凭险自固』,要不然说他们像是野兽一样,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男男女女会到河流当中去洗澡,然后自由配种云云……

于是大汉的山东百姓就一边啧啧啧的鄙视着,一边也是啧啧啧的羡慕着,觉得自己怎么就没遇到这种自相混淆的好事情?

但很有意思的是,当有人提议要去攻打这些蛮荒的时候,又会有人跳出来表示,这些蛮夷『上下和睦,百姓安乐,未可图也。』

嗯?

之前官府不是说华夏外界的这些蛮夷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么?

那么我们去解救这些蛮夷,这些蛮夷难道不应该是箪食以迎么?

官吏咳嗽一声,表示我从来都不说谎话,这一辈子就没有说过一句谎话,至于水深火热那是肯定的,但是打蛮夷还不到时候,至于要等什么时机么,『若上乱下离,则可以行间,间起则隙生,隙生则修德以来之,固甲兵而击之,其势必克也。』

山东百姓哼哼两声,多半也明白了自己被骗了。

其实山东百姓也知道,华夏外界的蛮夷未必真的就是水深火热,同样也不见得会比华夏本土会好,只不过天天年年都是这么老一套说辞……

有意思么?

官吏也哼哼两声,然后嘟囔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什么的,走了。

因此,在山东之地,朝堂,官府,官吏,百姓,上下的层级之间的联系是脱节的,而造成这种脱节的根本原因,就是欺瞒。

欺上瞒下。

就像是这一次鄯善国递送条约到了许县,对山东百姓宣称就是『降表』,然后轻描淡写的表示这不过是骠骑……哦,逆贼斐潜的求和妥协之举而已,不值得什么关注,来,来,给你们看另外一个瓜,这安平坊新当选的花魁,这瓜是不是又大又圆又白啊?

至于朝堂上层的那些人物么,则是一个个心中震撼,各自肚肠。

有汉以来,不是没有灭他国记录,但那基本都是汉武帝干的,南越,大宛,卫氏朝鲜,北漠匈奴……

到了东汉时期之后,目光短浅的小农经济就只会盯着眼皮下的土地和佃户,从此就渐渐的不再有对外的欲望。

当然,东汉也不是没有对外作战。

比如匈奴。

如果说东汉对于西域的争夺也算是对外战争,那也可以。只不过更为准确的应该是『复通』。以及对于西羌,或是其他对外族的战争,有时候更多的是在应对,而不是主动去征服。

整体来说,就是向外的脚步停滞了,直至斐潜的出现。

许多人都没有想过,斐潜竟然会将鄯善国直接一分为二,然后签下了这一份的鄯善条约……

历史上曹操后期安排南匈奴多少算沾一点分割敌国的边,然后攻打乌桓人也算是对外战争了。刘备孙权也都因为地域和外族连接有产生冲突,但是这些事情都和东汉无关。

东汉末期的朝堂是孱弱的。

所以单独看斐潜攻伐西域,挥军直进,转眼之间就平定了西域纷乱,顺带将鄯善国一分为二,让其国王签订条约,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斐潜的这手段简直就是又快又狠,真不愧是大汉骠骑,仿佛一过去就伸出擎天巨手,将整个西域瞬间就按倒在地。

按照道理来说,鄯善条约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喜事,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不能感觉到有什么喜悦之情。

比如刘协。

大汉开疆辟土,倾覆外邦犹如翻掌,作为天子,应该是高兴才是,可是刘协却在夜里惊醒。

从床上忽然惊坐起来时,刘协的额头上,已是一身冷汗。

光芒昏暗,窗户之外天色混沌一片,房顶上噗噗细细有声,雪花纷飞而下。

他从床上下来,披起衣服,咬着牙关,心中又经历了那天的一切。

那时候,董卓以武力胁迫刘协迁都,然后千万的河洛人在前往长安的道路上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蹒跚前行。

那一年,长安大雪。

混乱的厮杀,鲜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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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也无法将寒冰融化。

在董卓之前,大汉从来没有人想过,一个边境的武将,竟然会给大汉王朝造成多大的伤害。

当然,在刘协心中,董卓就是代表为祸乱朝纲,至于董卓当年在西凉的血战伤痕,刘协早就已经忘记了。

从董卓之后,大汉之中的野心家才意识到,原来大汉已经是这么虚弱不堪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汉原本勉强维持的秩序,彻底崩坏。

酸枣的联盟,与其说是『反董』,更不如说是『反汉』。聚会的诸侯嘴上说着为了天子,实际上为了什么,他们自己清楚。

于是相互之间的吞并和杀戮开始了。

刘协慢慢的爬起来,没有惊动蜷缩在一角睡觉的小太监,穿上锦靴,披上了皮裘,往外走了几步,推开暖阁,站到了窗前。

细绢蒙着的窗户,透着混沌的光,照在刘协的脸上,就像是微薄的希望。

鄯善国的消息传来,刘协不是开心,而是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