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和周边的长安或是司隶相比,都是显得那么的不起眼。
卑微的就像是在公子哥身边的傻仆从。
从上古之时开始,河东就没有长安或是雒阳的气运,没有人会选择定都在河东……
但是河东又是得天独厚的。
周边的山峦遮蔽了北方的严寒,河水和汾水带来了充沛的灌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带来了肥沃的土地,纵然是一头鲤鱼,也有跃一跃龙门的勇气。
在斐潜掌控河东之后,在多方面的需求和妥协之下,河东已经发展得很不错了。昔日一些被抛荒的土地,甚至连一些盐碱地,都被耕翻灌溉成为了新的农田。这几年来虽说年景有些上下起伏,气候不定,但是整体河东大多数时间都是丰收,大丰收或是小丰收的区别而已。
道路两边不光有庄禾,还种着其他的农作物,麻菽粱等给河东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在柳孚的路上,时不时的能听到一些农夫在当下农闲的时候,三三两两的或是锄草,或是在翻晒什么器物,还有的就坐在田埂上闲聊,甚至还唱着朴实的民歌……
还有气力唱歌,说明这些农夫在这一段时日内大抵是能吃一碗饱饭的。
昔日平阳的一处桃山上的桃李,现在已经遍布河东。
柳孚所走的道路,虽说是便道,但也不比那几条平阳官道来得差,大体上也是平整的,能容下两辆车并行。此外田边沟渠也错落有致,将从河水引到这里灌溉庄稼,供人使用……
这些事情,农户不会自发去做的,都是柳氏家族组织人手修缮的。
解县能达到当下的水准,柳荣父子两人的功劳也不算是小。当地百姓也对于柳荣颇为尊敬。若是见到柳荣经过,哪怕是在田边歇脚的老农,也要走到道旁,朝柳荣恭恭敬敬地行礼,口称一声『柳公』……
没有人想要污蔑柳荣的功勋,只是柳荣自己往上面涂黑了。
河东解县之处,能够平稳和发展,这是有柳氏的一份功劳,但不代表所有功劳都是柳氏的。
柳孚和贾衢略有联系,他明白不仅仅是在河东,在骠骑之下很多地方,郡县太守对于地方都有一些扶持,有人力或是物力上的支持,就拿那些农工学士来说,难道都是柳荣一个人搞出来的?
更何况这里是河东,是解县,还不是柳县。
而且即便是柳县,又能算是如何?
河东还有县就直接叫皮氏的,可是当下的皮氏县里面的人,就是当年的皮氏么?
那么柳氏又有什么能耐,柳荣又是哪里来的胆量,竟然觉得自己在解县可以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了?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在解县的一声『柳公』,就能抵御整个的天下?
或许,就是在那田间老农的一声声『柳公』之中,膨胀了。
『贪欲,总归是不足的……』柳孚轻轻的叹息。
司马懿的行文,只是一个警告。
可以轻,也可以重的警告。
如果认错,那么这个警告或许很轻……
而现在么,柳孚只能尽可能的让柳氏折损得轻一点。
『人心,才是根本。』柳孚再次轻叹,『给与解县农夫更好的生活的,或许有柳氏的一部分力量,可是在解县之外呢?这个天下呢?』
一个家族从弱小变得强大,不是靠做梦的。
天天光谈梦想,不论实际情况的家族,或许就意味着只剩下梦想可以谈了。
或许是柳荣自己觉得可以掌控一切,或许是柳孚的动作足够快,因此当柳孚抵达平阳的时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变化,就连平阳……
不,平阳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柳孚细心观察之下,却看到了不少痕迹。
准备战争的痕迹。
城墙上堆叠的弓弩箭矢,或许只是比平常更高一些,更多一层……
不起眼,却很重要。
柳孚不由得有些心悸。
平阳如此,河东之中会不会也是如同这城墙上的战备物资一样,在不经意的时候,多了三分却没有引起普通人的关注?
什么时候开始的?
柳孚竟然丝毫都想不起来。
『解县柳氏……』柳孚到了平阳府衙之前,递上名刺,『前来拜见长史……』
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司马懿。
司马懿微笑着,看着柳孚,伸手相邀,『未曾想竟然是柳兄前来……莫非解县之中出了些什么变故?无妨无妨,请进请进……荀长史正在厅堂之中相候……』
恍惚之间,柳孚似乎从司马懿的眼眸之中感觉到他其实洞察了一切,但是认真去看的时候,又像是什么特别的情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