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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融不懂得军事,在大战来临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当血肉横飞的时候,他也泰然自若。孔融的这种镇定,并非是那种胸有成竹的镇定,而是一种纯粹的侥幸心理,他希望在群敌环绕的情况下,依旧是一副名士的风范,体现出不惧的泰然,如果刚好能赢得了战斗,那么旁人就可以加倍再加倍的夸赞他,然后他就可以获得更高的名望……
只是很可惜,就算是刘关张,也只能救孔融一次。
在最后,没有了人可以救他了,孔融并没有『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丢下了老婆孩子,丢下了他的属下,也丢下了城内百姓民众,自个儿跑了。
这是孔融心中最难堪,最痛苦的事情,但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
这是他的人设。
有人认为他姓孔,就需要扮演好一个道德无暇的圣人后裔形象。
有人认为他是地方长官,就应当做好一个杀伐果断的乱世枭雄事项。
有人认为他志于匡扶汉室,就应当好辅左天子刘协,留在刘协身边为其出谋划策。
甚至有人认为他年少时曾以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显露急智,就应当以和祢衡一样,走上以怼人为生的,以杠而活的多姿多彩的舞台。
但是孔融只是他自己,只是一个人。
就像是这一次,郗虑要搞他,孔融心中难道不慌么?
可是孔融外表依旧泰然,就像是他当年被敌军重重围困,依旧泰然的读书一样的泰然。
用过晚饭,孔融面带微笑的又是看了一会儿的书,然后方举止从容的洗漱,上了床榻睡觉。
他没有回后院歇息,而是直接睡在书房之中。
半夜,房内忽有异响。
孔融大惊,一跃而起,便是急急往外就奔,待到了庭院之内,被寒风一吹,才算是清醒了过来,侧耳听得周边并无纷乱,方是呼出一口长气,重新走了回来,到了房中,点起灯火一看,原来是夜行的耗子弄翻了器皿。
便是再也睡不着,干脆坐着,点灯看书。
大汉,社稷不稳,伦常颠覆。原本约束地方官吏的律法就是不严,现在再加上各地征战不休,更没有什么时间去管理地方上的事务,很多时候标准只有一个,能及时上缴赋税,足额的上缴的,kpi绩效考核通过了,就是『好官』。
这些『好官』显然也不可能自己去生产出那么多的赋税,所以必然需要当地的乡绅配合,而对于鲁国来说,孔融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乡绅』,说几句好话,捧一捧孔融,孔融就会义无反顾的帮忙收集赋税,一分不少的上缴。有孔氏一带头,那么其他的乡绅又能多啰嗦些什么?
对于这样的一个好乡绅,地方官舍得就这么交给上头么?不过就是个御史台而已,搞了也就是搞了。若是什么都不做,痛快的交出去了,今后孔氏上下的赋税怎么办?别的乡绅又是怎么看?所以地方官自然一边夸大描述自己在对抗郗虑的过程当中的作用,另外一方面也同样表示,孔爷爷,你就收着点吧,要不然您给上头服个软什么的,这事不就过去了么?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士大夫之间是讲道理的,只有讲不清楚道理,亦或是道理相互冲撞无法调和的时候,才动刀子的。
可惜被孔融拒绝了。
孔融认为,认错,就没有了『康慨赴死』的逼格,所以他不认错,而且他觉得自己也没有错。
地方官吏也没有什么办法,摇摇头走了。
地方官吏能够对抗御史台,并非是因为地方官胆敢忤逆曹操,而是他们觉得御史台郗虑和曹操并不是一路的,同时御史台也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机构,就像是当年刘关张前去救援孔融,是因为当时包围孔融的,只是黄巾贼,而后来袁谭带着袁氏兵卒前来的时候,就没有人救他了。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人声重新多了起来,活气也多了起来。
孔融放下了书卷,默默的看着升起的朝阳。
仆从打来了水,孔融慢悠悠的洗漱,然后问道,『后院之中,都起来了么?』
仆从回答都起来了,孔融先是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去请夫人来一下。』
不多时,孔融夫人来了,与孔融见礼。
孔融点了点头,问了些后院儿女的事情,然后说道:『大女……年岁也不小了……前些时日,有羊氏子遣人相询,欲求之……某当时未曾应允,如今某思之,羊氏子身为南阳清流,又有诗守南楚,民作赞誉,鱼悬洁白,禄散亲宾,可谓良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夫人愣了一下,旋即微微叹了一口气,『全凭郎君做主就是。』
孔融点了点头,又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二女,之前不是说想要去踏青么?便是让孔三郎带着,去踏青罢……』
思路客
夫人看着孔融,『郎君……你这是……此事若是真的有些麻烦……何不上表自辩,亦或是……找丞相……』
夫人还没有说完,孔融就怒而摆手说道:『休要提什么丞相!其虽名为丞相,实乃要挟天子!某世代贤良,岂有假于奸贼而活乎?岂不是辱了孔氏先贤之名?此事休要再提!且去,且去!』
夫人无奈,也就只能走了。
孔融背着手,望着天,气度倒是依旧非凡,只是半响之后,不知道是风声还是叹息声,唯有幽幽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