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冀州本土的作坊就日益艰难了起来。作坊艰难,订单减少,为了依旧能够获取足额的利润,要么就是加大产量,以低廉的价格销售,另外一个方法,就是裁员……
当然,在汉代,有很多手工业者从头到尾就是临时工,根本没有什么契约的那种,所有的东西都是口头上的,解除合约都根本不通知,等到有些人拿着做好的东西到了作坊之后,才知道人家已经早就不收了。
饿到极致的时候,天是昏暗的,视线是模糊的。
腹内已经不再痛了,或许已经是痛得麻木了。
消瘦的身躯依旧要拖着一个硕大的木桶,趴在沟渠旁奋力的捶打浆洗衣物。
水中的倒影残破不堪,就像是她所能记忆的事项。
之前的她曾经是年轻且活泼的。
可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了活泼,或许是她父亲开始收入降低,甚至根本没有了收入之后。
忽然,她的觉得手臂开始不听使唤,接下来同一边的腿也开始抽搐起来。
在水渠边上,也是和她相差不多的女孩子,瘦削的身躯,就像是几根木头支撑着外面的一层衣袍。
水很冷。
她似乎见到她父亲依旧背着那些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器具,带着一脸的悲伤从外面回来……
『没有卖出去……』
她的母亲抹着眼泪说道。
她的父亲和兄弟则垂着头,沉默了许久。
『明天,明天我再去试试看……』
她父亲低着头。
『我去集市,看看有没有人要找短工……』
她兄弟也说道。
短雇工,干一天,给一天的钱,而且报酬都低得可怜。
『可我们连买粮的钱都没有……』母亲红着眼睛,充满了无奈的泪水,『要不我再去找人借点……』
『这年头,谁有闲钱啊……』父亲低着头,『再说了,之前都借过一圈了,都还没还上……』
然后就是一阵令人压抑到了极致的沉默。
『城东……』
『不行!』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女孩知道『城东』意味着什么。因为她隔壁邻居的一个小姐妹,就是被带去了城东,然后换了一袋米粮回来。
一个半大活人,然后变成了一袋粮食。
一家人流着泪吃下去。
『我能干活,我能帮着浆洗衣服……』女孩渴求着,『我吃得不多,不多,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别卖我,爹,娘,别卖我……』
回应她的,便是只有父亲的沉默和母亲的眼泪。
『我去集市上帮人抗东西!』她兄弟说道,『可以赚钱的,可以的!』
可是集市不是天天开,即便是有集市,也有像是和她一样的家庭在疯狂的抢着仅有的一些临时工的份额,她兄弟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而且还不得不接受比往常还要更低的报酬。
她为了证明自己,为了能留在家里,她吃得更少,做得更多,甚至饿极的时候甚至想要啃自己的手和脚!
因为那至少在骨头上还有层皮!
她奋力的,想要举起衣锥。
每天要洗三桶,才能有一个钱。若是其中有一件衣服洗不好,洗破了,或是没洗干净,不仅是连钱都拿不到,还要被扣钱。
毕竟,衣服也是钱,不仅是要押金,还要有人作保的。若是流民,身上不仅是没有钱,连固定住所都没有,自然无人作保,连这样的工作都是干不了,没资格。
必须……要……洗……
她觉得天色越发的昏暗下来,然后水面似乎越来越近。
她沉进了水渠当中。
水渠其实不深。
可是她没有力气站起来……
似乎有声音响起,不知道是她呛的水,亦或是旁人的尖叫声。
水很冷。
但是她似乎感觉她回到了少儿的时光,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该死的,衣服!衣服飘走了!』在水渠上的监工娘大声的尖叫着,声音就像是一根磨得非常尖锐的针,扎在周边的一切身上,『快!快去给我捞回来!衣服!别管那个该死的丫头!衣服!快,快!』
她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光,看不见天,看不见地,她努力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即便是发出了声音,也没有人会去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