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缓缓的给刘协解释起来。
天子能够明白,最好,不明白,也算是尽了臣子的职责。
原本城池的存在,使得进攻方往往需要更多的准备,否则一旦奇袭不下城池,就必须面对要长期作战的风险,而守城武器的提升,使得强攻和蚁附等等手段,会使得进攻方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在很多时候进攻方不愿意承受这样的代价,往往都是选择围困。
但是围困就会产生兵卒的疲惫和懈怠,这是极难避免的。
一旦进攻方的兵卒因为疲惫和懈怠影响到了整体作战的士气,就会无形当中使得防守方获取了更大的优势,而另外一方面,围困某城形成的拖延,也使得防守方有时间去集结援军,然后进攻方就必须承受更大的压力。
另外还有一点潜在的影响,是进攻方围困某城,往往是倍而围之,也就代表着效率的低下,开支的增加,会让进攻方承受较大的经济上的压力,毕竟要有那么多的劳役转运粮草,就代表着在国内就要抽调出那么多的人力,时间一长,必然会影响后续的生产。
这些因素,都是会影响整个战斗,甚至于战役的胜败。
可是火药的出现,将所有一切重新推翻了。
军事攻守双方,其实就像是矛和盾,攻城如矛,守城如盾,而现在攻城的拥有了及其强大的技术进步,而守城的却只是在原地踏步,这自然让曹操不由得从心中泛起了惶恐,尤其是他在利用从斐潜那边搞过来的半成品打败了江东兵之后,这种感觉就像是梦魇一般的在缠绕着他。
『……微臣有闻,』曹操缓缓的叙说着,『逆贼袁氏手下大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于军阵之中三进三出丝毫不损,与昔日幽北公孙之战当中破阵斩首无算……此等勇猛之士,亦死于火药之下……死无全尸……』
刘协瞪圆了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且刘协还有些抓不住要点,不清楚曹操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事情。毕竟刘协不会,也不可能上阵杀敌,更不可能去面对什么『火药』的凶险。
曹操看了刘协一眼,心中暗叹。天子刘协以为自己长大了,可以担负所谓大汉天子的责任了,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达到标准。因为刘协依旧只会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所想到的都是自己。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协和那些山东士族豪右大户,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陛下……』曹操再次强调道,『要知道,冀州,豫州,兖州,青州,荆州、扬州、幽州……』
曹操看着刘协,慢慢的说着,一个个的算过去,『此等州郡,皆少有险固!所凭者,皆为郡县之地雄城是也!如今若是有火药之助,原本要困围多日方可攻陷,当下只需一日,或是数日即可……这中原腹地,百千城池,便是可挡几日?』
刘协这才明白过来,背上不由得冒出了一层冷汗!
大殿之中,一时静谧。
青纱和窗楣,将大殿分割成为一块块的光亮和黑暗的不等区域。
西凉……
骠骑……
刘协的脑海里面浮现了一些不怎么好的回忆,就像是大殿里面光线之中飞舞的尘埃,怎样都无法清除。
半响,刘协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似乎就像是干涸的呻吟,『丞相……今计从何出?』
曹操沉声说道:『陛下请下诏,令骠骑献火药之法!』
刘协不由得张大了嘴,咔吧一下才说道:『骠骑……愿否?』
曹操眯起眼,笑了笑,说道:『若是大汉忠臣,为何不愿?』
刘协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这一下,他明白了。
曹操并不在乎天子刘协他能不能真的从斐潜那边通过诏令搞来火药的配方,只是想要让他知晓,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曹操,而其他的人,即便是一直打着『大汉忠臣』旗号的斐潜,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若是骠骑不愿意将火药进献,亦或是搪塞拖延什么的,也就可以证明其实骠骑怀有异心了。曹操的这个建议的意思就是,让刘协明白所有的『大汉忠臣』,便是剩下了眼前的丞相么?
刘协深深的看着曹操,缓缓的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曹操一拜,『谢陛下。臣告退。』
言毕,曹操也没有多做停留,做足了礼仪之后,缓缓的退下。
刘协看着曹操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感觉就像是有一个什么东西被曹操活生生的给塞在了他的胸口一样,使得呼吸都有一些不畅和发闷。
曹操是忠臣么?
呵呵。
那么斐潜是忠臣么?
呵呵……
天下还有谁才是忠诚于大汉?忠诚于自己?!
刘协忽然觉得很孤独。他紧紧的抓着宝座上的扶手,手指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关节之处都有些发白和颤抖起来。
太阳渐渐的西斜,落日的余晖照耀进来。
刘协瞪着大殿窗外那个有些椭圆橘红色的落日,不知道是被夕阳的阳光刺激,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忽然之间泪流满面……
他忽然知道,那个刘备为什么常常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