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端下了车,进了府,梳洗之后,穿了一身轻便闲散的衣装,重新到了堂上就坐,端起刚刚泡好的茶,饮了一口,才算是觉得自己连日的沉闷和忧虑,总算是消散了一些。
韦端自诩自己是身负经世之才,又是在早些年就已经隐隐成为了关中士族子弟的风向标,当年斐潜入关的时候,韦端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就会成为斐潜朝堂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会成为其政治的支柱,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斐潜根本就不鸟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任用了荀攸庞统等一系列的新人……
这起初在韦端心中,一度认为是斐潜的昏招。
因为在大汉这种知识相对传播缓慢,获取也相对困难的年代,很多东西并不在书本上,不见于四书五经,像是一些官宦之道,便大多是家族之中亲属口耳相传,不落于外,所以韦端当初认为斐潜祖辈没有人当官,荀攸庞统虽然出于名门,但是一身铁又能打几根钉?再加上荀攸和庞统,尤其是庞统又非常的年轻,更加谈不上什么经验,所以一定会有错误,一定会出现纰漏……
但是韦端没看到斐潜等人的笑话,却让自己成为了笑话。而且因为一开始的时候选择的错误,韦端也意识到自己恐怕难以直达官场顶峰了,但他名望已高,家族势力也大,若不能为三槐,出任其余的小官就没什么意思了,一个参律院的院正,即便是做的再好,也不可能有什么更进一步的空间了,顶多就是要干到死。
再加上了陇西陇右之事之后,韦端便是越发的看得清楚起来……
『康儿……』韦端缓缓的说道,『你观陇西陇右羌人之变,可有什么收获?』
『陇右羌人的变化……』韦康转动着眼珠子,然后拖长了语句的间隔,企图让韦端忍不住来填充,亦或是进一步的提示,但是很遗憾,这一次并没有成功,韦端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只是拿眼看着,让韦康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这个,这个……父亲大人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陇右陇西之事,重点在何处?』韦端微微叹了口气,换了一个问法。
韦康思索了一下,『羌人?』
『呵……羌人?』韦端摇了摇头,『非也。』
蝼蚁一般的羌人,算是什么重点?
韦康愣了片刻,然后略微有些迟疑的说道:『那么……是羌人豪帅,陇右大户?』
韦端又是摇头,『也不是。』
『……』韦康沉默了下来。
韦端问道,『想不到么?』
韦康摇头。
『……』韦端微微叹了口气,『是「吏」……』韦端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处,于空中勾勒出了『吏』字。
『吏?』韦康有些迷糊,一时间不明白韦端的意思。
『大汉朝堂,替天子以牧万民之者,便是官、吏……』韦端缓缓的说道,『朝堂委派,各地之长,便是为官……郡县之处,当地士子,出仕而任,便多为吏……』
韦康点了点头,表示清楚。
『点头是表示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些什么?』韦端瞄了过去。
『呃……』韦康吞了口唾沫,然后说道,『太守县令为官,从事辅佐为吏……』这个不是常识么,为什么今天还这么正式的提出来?
『然后呢?』韦端问道。
『然后……然后什么?』韦康下意识的说道。
韦端闭上了眼,他怀疑这一段时间是不是韦康在家里就是吃了睡,然后睡了吃,整天躺平了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想,什么书都没看,才会导致现在表现得思维如此迟钝。
『我方才问了什么?陇右陇西啊……』韦端吐出去一口气,『又说了「吏」之变化,才是陇西陇右之要害……算了,这么说罢,若以陇西陇右之变来推论,康儿你……你是愿意去陇西陇右,还是愿意去汉中任职?』
『什么?』韦康睁大了眼,『父亲大人……这……这是要赶孩儿走么?』
韦端摇了摇头说道:『若某所料不差……从陇西陇右开始,这官吏啊……皆由朝堂委任,再无当地子弟出仕任选……』
『什么?!』韦康惊讶的张大了嘴,『这……这……这如何可能?』
韦端苦笑了一下,『这便是骠骑之阳谋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