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斐潜朝着斐蓁招了招手,『坐这里……』
斐蓁挪了过来,然后看着斐潜。
要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模式,建立合理的三观,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对于小孩来说,主要是针对于抽象概念记不住,因为难以有比较明确的实例,所以拔高到三观层面的时候往往难以形成一个比较巩固的印象。而对于成人来说,则是原有的三观相近的,比较容易接受,但是如果和原本理念相驳,那么就难了。
斐蓁便是如此。
指望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能过多么了解政治,然后可以像是斐潜一样考虑事项,那跟本不现实。但是又不能说完全不让斐蓁接触这些……
『刺杀啊……』斐潜笑笑,『这个事情很难避免……总有一些人想要偷懒,觉得只要是将人杀了就可以万事大吉……至于为什么我并不是很害怕呢?这些护卫只是表面上的东西,更深的是……我能带给这些人希望……』
『希望……』斐潜摸着斐蓁的小脑袋,『如果没有希望,即便是有再多的护卫,再多的将领,一样没有用,这些没有了希望的人,就会变成了野兽……那么什么是希望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希望……就是将来?』斐蓁说道。
『嗯,是将来会更好!』斐潜认真的说道,『不是什么过去忍一忍,现在忍一忍,将来再忍一忍,最后才会好的那种,那种是假的,如果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路上,又有谁会跟着一起走?真的是什么?是现在就变得好一些,将来更好一些,越来越好的那种,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希望……当所有人认识到这种希望来源于你,那么他们就会服从你,保护你,尊敬你……』
『就像是我在河东,在这里,裴氏,於夫罗,难道内心当中没有想过要杀了我?』斐潜笑了笑,『但是他们不敢,因为一旦我死了,他们就立刻要承受其他人的那些怒火,那种失去了希望的绝望……嗯,当然,你也要确定这些人是比较聪明的人,才能这么做,傻子的思想是绝对不可以去度量的……记住,别跟傻子去玩心眼,傻子没心眼,怎么玩?』
『那么在河东,我带你看了一个家族领袖,是怎么对待这个希望的……他选择了什么?默许,放纵,装作看不见……』斐潜缓缓的说道,『那是裴巨光选择的方式,对吧?是不是河东就没有其他赚钱的手段?不是的,即便是沿着汾河搭建水力磨坊,都可以赚一些加工费……嗯,赚钱,可是那是辛苦钱,他觉得会累……他觉得累,他的族人就觉得更累……所以他下手对付他兄弟很可怜么?恰恰相反,是他之前的选择害死了他兄弟……』
『现在在这里,於夫罗则是更大的一个统领,他的部落比裴氏的人要更多对吧?他又是怎么选择对待族人,还有他的孩子的?』斐潜看着斐蓁,『他舍弃不了当下的生活,又不想要失去将来的王位,但是他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改变,所以他娶了很多妻子,生了很多孩子,然后寄希望这些孩子当中有一个,或是有几个,能帮他去解决将来的问题……你说他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孩子能解决么?』
『一个是什么?是放纵。一个是什么?是推卸。对吧?』斐潜指了指自己,『然后你也看到了,这几天我都在做什么?即便是吃吃喝喝,也是在算计,在衡量,在布置,难道我就不累么?我就不懂得什么是放纵,什么是推卸么?就不想着什么都要舒服,什么都要享受么?』
斐潜这两天除了南匈奴的事情之外,还需要关注军务上的安排,同时还要查看这几年来关于阴山北面的气候变化情况,对于小冰河的影响进行评估,还要接见一些人询问了解实际的情况是不是和记录的相符,所以基本上从早上起来,就要忙到天黑。
当然,斐潜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是玩,然后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下属,然后天天找一些美女来摸奈子推屁股……
然后和老曹同学一样,不管是谁的孩子,都收!
养子从子收一大堆,就像是那个什么中山靖王,子嗣按照堆来算,至于继承人么,也就像是养蛊一般,最后吞噬了兄弟姐妹血肉的那个最凶残最强大的来当首领……
只是这样养蛊养出来的领袖,真的就是最合适的么?
先不论在继承人之间站队,就会使得多少人死于非命,单说这些在嗣子争斗当中活下来的官吏,难道都是一开始就选择正确,至死不渝的?
肯定不是。
越是正直的,便是越先越早的死去了,剩下的自然都是奸诈狡猾,不会轻易表态,查风观色技能都是点满的,甚至有时候还可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
那么这样的一个养蛊出来的领袖和官场,又会引导整个华夏走向什么方向?
必然就是越发的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要杀自己人,便是有一百种一千种的手段,但是面对外敌的时候,便是双手捧心,啊,洋大人好帅啊……
怎么选,都是看自己。
所得到的后果,自然也是跟随着选择而来。
『父亲大人……』斐蓁抓着斐潜的衣袖,不知道说什么好,『孩儿……孩儿……』
『哈哈,我说这些,不是在抱怨,只是告诉你,作为一个统领,这是必须要做出的选择……』斐潜笑着,『而这个选择,越早越好……所以现在,你能回答出我们最开始出发的时候,我问你的那两个问题了么?』
『我想……应该可以了……』斐蓁仰着头,看着父亲,『是希望……是希望,父亲大人……』
斐潜微微点了点头,摸了摸斐蓁的头。
斐蓁靠了过来,将额头顶在斐潜的手上,然后抱住了斐潜。
黄月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也凑了过来,伸手将斐潜和斐蓁抱在了一处。
斐潜也伸出了双手,左边抱住了斐蓁,右边抱住了黄月英,三个人就像是夜色大潮之下小小的三块石头,相互支撑在一起,抵御着时间浪潮的冲刷。
风儿轻轻在房檐上飘过,像是在轻笑,也像是在呜咽,或许也是几百年来那些蛊虫们的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