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理念,很多做法,曹操是来不了西京,也是接触不到,看不到实际变化的,但是郭嘉可以。因此在斐潜的战略之中,郭嘉就像是一座桥,将原本割裂的大汉东西,重新有机会勾连起来,但是这座桥具体能架设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后续的变化了……
……?(*–-)?……
人老的时候,是一条抛物线,越是临近末端,便是下坠得越发厉害。换句话说就是小的时候生长得多快,老的时候衰老就有多快,当看到小孩一天一个样的时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同样是一天一个样。
庞德公就是如此。
在斐潜印象当中庞德公依旧是个爱喝茶爱看山水的开朗老者,可是现在看到的,却已经是垂垂老矣,宛如行将就木一般,脸颊干瘪下去,就连原本充满了智慧的眼眸,现在也看起来是浑浊不堪。
『师傅……』斐潜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些酸楚,低下了头。
庞德公裂开嘴,笑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斐潜就坐。庞德公的牙基本上都掉光了,剩下几个零星的牙齿在充场面……
这年头,真心连最简单的牙套,亦或是什么假牙都没有,像是到了庞德公这样的年龄,要么就只能天天吃糊糊,要么就只能囫囵吞。
这一点,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避免……
而且庞德公原本的生活习惯就不是很好,吃饱了就睡,也不刷牙,还喜欢坐在山亭之中看瀑布,年轻时候有多爽,年老的时候就还账。就像是后世那些到了冬天打死也不穿秋裤还要露着膝盖小腿的爱美人士,到了老的时候往往都是风湿病缠身。
庞德公的风湿也很厉害,关节之处肉眼可见的一些红肿,活动起来的时候也能看见庞德公脸上露出的一些痛楚之色,可问题是即便是到了后世,风湿病依旧是一个难以根治的病症,就不用说汉代了,估计连华佗都还没有开展这方面的研究……
『士元今如何?』庞德公咧着嘴笑着问道。
『都好,就是喜静不喜动,』斐潜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前些时日,某还拖着士元爬山……』接着斐潜又说了一些关于庞统的事情,逗得庞德公哈哈大笑,让斐潜都有些担心在庞德公嘴中的那几个牙齿会突然掉下来。
『余所授学子之中,汝天分最高……』庞德公笑着,然后看着斐潜说道,『然圣人君子,明盛衰之源,通成败之端,审治乱之机,知去就之节。虽穷,不处亡国之位;虽贫,不食乱邦之禄。潜名抱道者,时至而动,则极人臣之位;德合于己,则建殊绝之功。故其道高,而名扬于后世也……』
庞德公依旧像是华夏传统的师长,即便是见到了弟子获得了什么成就,依旧是会提点和劝诫一番,让斐潜要戒骄戒躁云云。
斐潜一一点头应下。
年少的时候,往往听见大道理心中就烦躁,甚至会有些厌恶,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发现这些大道理若是能够早一些明白,并且用到实处,将是对于整个人生发展有及其大的帮助,然后才会恍然自己年少之时的烦闷,并非是不知道这些大道理的好处,而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怎样去用……
而庞德公,无疑在这个方面上,领先了许多人。
斐潜依旧记得当年在鹿山之下,庞德公是怎样引导自己去思考,去探索,而不是一味地灌输,然后就甩手不管,当然,这或许也是汉代士族子弟常用的教导方式,与后世的那种教育模式各有优劣。
斐潜当下在军队之中,在平民之处推行的规模化的填鸭式的教育,其实就像是后世的一个翻板,这两种原本不存在同一个空间的教育模式,在当下大汉碰撞在了一起,就连斐潜也不清楚究竟未来会不会产生一些化学变化出来。
『汝之道……』庞德公忽然有些感慨,『昔日初闻之时,实不相瞒,多少觉得有些好高骛远……如今不曾想汝竟实行之,成效亦是斐然……着实令吾心甚慰……甚慰啊……只不过,这条道,依旧难行……切切不可大意!』
斐潜拱手应答:『唯,弟子当尊师傅教诲。』
庞德公毕竟年岁大了,虽然说和斐潜交谈颇为欢愉,但是时间一长精神就有些支撑不住,然后多少有一些萎靡起来。
『还有一事……』斐潜忽然之间有些犹豫,他原本以为庞德公的身体应该还可以,所以计划之中是要和黄承彦一同前往关中去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却有些问题。
许多老人喜欢安稳安定一些的生活环境,并非是这些老人不想去看什么大好河山啊,去游览什么美丽景色啊,往往是因为身体条件不允许,尤其是一般的民众,即便是有一些余钱在手边,年轻时候的拼命劳作所造成的肌体损伤,到了年老的时候便发作出来,甚至会导致行动不便,再这样的条件之下,又怎么可能有游玩的心思?
庞德公就是如此,眼下的庞德公衰老,身上又有关节问题,说不得还有些其他的病症,这从宛城到关中虽然对于斐潜等青年中年人来说不算是什么,但是对于庞德公这样的老年人来说,万一有个什么水土不服感冒发烧,甚至有可能会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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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问题是将庞德公留在宛城,又不是很妥当。像是当下这样的机会,几乎不再可能,也就是说斐潜将来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再来宛城了,也就无法保证说沿途的安全性,而且庞德公的年龄越大,就越不方便迁移。
庞德公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斐潜,然后笑了,『子渊无须多虑……老朽生于荆襄,便老于岘山……此便是再妙不过……承彦可去关中,此乃应有之意……然老朽已是不良于行,若是长途迁徙,恐为非命亦!倒不如就于此地,老吾之命,倒也甚美也!』
『且去!且去!勿须挂念老朽!』庞德公开始驱赶斐潜,『子渊需知,释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逆者难从,顺者易行,难从则乱,易行则理。如此,可也!去吧!去罢!』
说完了,庞德公便是闭上眼装睡,不再理会斐潜。
斐潜无奈,最终沉默了片刻,然后上前给庞德公叩首再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