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早在春秋战国之际,伴随着生产力的迅速提高和商品生产的发展,土地买卖就已经开始出现。战国后期,商鞅在秦国实行变法时宣布『除井田,民得买卖』。秦统一华夏后,秦始皇又『令黔首自实田』,这些都标志着封建统治者正式承认了土地买卖的合法性。
随后经过西汉、东汉两朝代的长期发展,地方士族豪强为主的大土地者,便极度膨胀起来了。
秦之时,尽管土地兼并还不甚剧烈,但已开始出现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状况。而从秦统一到汉武帝,仅仅八九十年的时间,大土地者就频出不穷,不仅出现了『以田农而用一州』的秦杨和『以田畜为事』,一次就可拿出二十万钱交官的卜式等一般大地主,还出现了一些诸如蜀卓氏和宛孔氏那样的以冶铁、经商致富,转而添置田业,以至『田池射猎之乐,拟于人君』的商人大地主。
也就是说,到了整个的汉代,所有人的终极目标,就是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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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仕,是为了土地,为将,也是为了土地,甚至经商之人,最终也是将目光盯在了土地上……
所以在汉代,完全的禁止土地买卖,就是站在了全天下的对立面上。斐潜自然没有那么傻缺,将即便是到了后世也无法实现的制度,拿到汉代来使用。所以斐潜只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掐死了往歪长的那点苗头……
起初汉代的土地兼并,除了部分分封的那些官僚地主之外,大部分都是通过经济手段在土地买卖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也就是司马迁所说的『至力农畜、工虏商贾,为权利以成富』的,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在起家时并没有什么政治权势,既没有任何爵邑,也不享受些俸禄,因此大体上只能称之为普通大户,还没有到豪强的地步。
『秦汉之制,列侯封君食租税,岁率户二百。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即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衣食好美矣……』
斐潜缓缓的说道,『……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千蹄角,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波,山居千章之萩。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荥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
诸葛亮说道:『故主公欲断「素封」乎?』
斐潜摇了摇头,说道:『所害之处非其「素封」,乃欲求「实封」也!』
纯粹的大地主,并不可怕。
就像是川蜀卓氏,不也是豪强一时,然后现在呢?
所以这些「素封」之家,凭籍自己的经济势力,不仅仅是任意剥削役使贫苦农民,而且开始和官僚相勾结,『连骑游诸侯』、『武断于乡曲』成为独霸一方的大豪强的时候,才是最真正麻烦。
当下大汉的问题,就是这些已经和政治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士族豪强。
『上干王法,下乱吏治,并兼役使,侵渔小民,为百姓豺狼……』斐潜说道,『此等之辈,何益有之?』
汉代皇帝也一度对于这些豪强动手,像是刘邦的『迁地方充长安』,汉武帝也派遣刺史巡游,监察地方豪强有没有『田宅跄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等等的罪名,然后进行惩处,但是这些措施的效果是极其有限的。
这些种种的举措,虽然处死过一些豪强大姓,没收了一些豪族的土地财产,但是没有抓到要点上,只是一时抑制了其发展,当风头过去之后,便是又一波的卷土重来。
所以现在斐潜换了一种方式。
推行『贷令律』。
火热出炉的『贷令律』,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表示天下都是大汉子民,作为士族更是要作为大汉的表率,所以那些贪图钱财表现,就是下等小人的行为,暴露其卑劣的品格。
尤其是以借贷收取高额利息,敲诈摄取民财的行径,就等同于暴露了那些混在士族之中的害群之马的丑恶嘴脸,因此,但凡是颁布定下来的灾害之年,地方民间借贷一律不许收取超过百分之五的利息,如此方能体现出大汉士族君子堂堂之风,视钱财如同粪土的卓卓风姿……
此令一出,便是许多人惊掉了下巴,面面相觑。
士族都是要面皮的,不要面皮的,还能称之为士族么?因此道义,仁德,忠诚等等,都是士族挂在嘴边,涂抹在身上的东西,但是现在斐潜就等同要让地方士族大姓选择,是要面皮还是要利益?
百姓庄禾受到灾害,一旦被判定为灾年,那么在这一年当中的借贷利息,不得超过百分之五,超过的就要受到严惩,这有问题么?斐潜又没有禁止普通年份的借贷利息,只是严禁了灾年的利率,难道这还有问题?
谁有问题?
难道这律令不是士族奉行的道义体现?不是仁德的举措?不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所应该有的忠诚?
因此斐潜的这一条律令颁发而出,顿时关中三辅之地一片寂静。
那个人敢讲一句这个律法不好?怕不是当场就被喷成傻子!但是要违心的讲些好话,替斐潜鼓吹一下这个律法好,这心里痛啊,真是开不了口……
斐潜看着远处立着的牌坊,似笑非笑。
当一个地方被封给了某个人之后,大多数都会在地头立一块新牌坊,表示这里已经是某个人的私人地界了……
又要立牌坊当大汉的富豪,又要吃九九六的百姓血肉,有那么好的事情么?
『今行「贷令之律」……』诸葛亮说道,『或可抑之……只不过……』
斐潜笑道:『还有破绽之处?』
诸葛亮点了点头,旋即看着斐潜,『莫非……』
斐潜哈哈大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诸葛亮的问题,而是指了指前方远处急急赶来的一行人,『谯祭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