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为始,关中三辅,陇右河西,河东北地,汉中川蜀,各地官吏,均自行先上陈表,以述职政……』
斐潜说道,『吾辈自当为后世立规矩,岂能苟且仰息先辈遗泽?吏治之考,当成定律!』
『主公之意,欲复上计?』庞统问道。
『上计』,就是汉代最初还算是比较清明的时候,展开的一项吏治工程。由地方长官,一般是各地郡守,定期的向朝廷上报文书,写明具体地方的管理治政情况,然后朝廷根据上计的情况,进行考核评定。
原本规定,是每年的年终,都要有各地郡国的『上计吏』携带着『计簿』,到京师上计,被称之为『长课』,就是每年交一次作业,然后三年要交一次大作业,被称之为『大课』。
『上计』这个政策,其实在秦朝的时候已经有了,在汉代确立下来,形成比较完备的制度,甚至还有专门的律法,『上计律』,并且明确规定了两层的上计模式,也就是乡县先上计到郡国,然后郡国汇总再上报朝堂。一般来说,乡县上计在秋收之后,而郡国上计则是在冬天岁末。
上计的内容也有要求,包括户口,垦田,钱粮,盗贼等等,一开始的时候上计也很受重视,甚至主持上计的是皇帝本人,最不济也要由丞相和御史大夫同时进行考核,丞相主要负责向皇帝汇报上计考核的情况和结果,而御史大夫则是负责审查核实郡国上计的真实性。
汉武帝之时,对于上计非常重视,但是到了东汉时期,上计就渐渐的变成了尚书台的事情了,再往后来,就连尚书台都不太管了。
而到了汉灵帝时期,就连皇室贵胄都敢借口说道路拥堵,拒绝和朝堂通信往来,更不用说什么上计或是大课了。
同时,汉代最开始的时候,刺史是监察官,跟明朝的巡抚差不多,为巡行郡国,刺察守相,岁尽就要返回京师上奏,其奏事的时间正好是郡国上计的时间,所以原本刺史的奏事有非常大的作用,常常可以以此来鉴别郡国上计的真伪。
可惜在东汉之后,刺史渐渐从监察官变成了地方行政官,常驻地方,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甚至汉代还有『听风』的制度,就是会派遣官吏到民间听,如果有出现什么地方官吏在地头田间风评极差的,便是会启动核查程序,而这样的行为基本上是不通知地方官吏的,也不和地方官吏有什么交集,直接归属于朝堂。
所以汉代不是没有好制度,甚至可以说,封建王朝之时的监察系统未必会比后世差多少,但是就看执行力而已。
斐潜点了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说道:『虽与上计略同,但亦有不同。某令韦参律重修贪腐律,便是由此……』
汉代做官,没有特别说明具体任职期限的,一般来说,除非是真的不想做了,否则都可以不退休,直接当一辈子的官。
虽然说上计之时,考察监督,也有升降,但是因为『天人感应』的问题,导致这些官吏即便是上计出现了一些事,只要能够大体上表面糊弄过,比如挂靠到所谓天灾的边上,也都不会受到严重的惩罚,甚至到了东汉时期,往上塞够了钱,就自然万事大吉。
天人感应,就是汉武帝最大一块石头,然后砸在了自家的脚上。华夏地域广阔,天灾自然不可能避免,一旦出现天灾,就代表皇帝犯错了,而皇帝自然不会有错,那么三公就出来背锅。
于是乎汉代官场之中,官员进出仕黜,司空见惯,官海沉浮,也是随意,或有起家就是两千石一步到位的,也有才当了三四天的三公转眼就被罢黜的,甚至还有刚刚下了出任地方官,连京师城门都还没有走出去,然后又专任另外一个地方,再走了几十里重新追回来又担任九卿的……
因此在做这样的情况下,汉代官吏基本上对于官职变动根本不是很在乎,民间也对于官吏丢官习以为常,比如就有因为受到上司的指责,说某件事情错了,要求其免冠认错,然后就说什么『冠一免,安复可官也』,然后干脆直接去官还乡,还博取了不少人交口称赞,认为其洒脱出尘,乃名士之举。
因为天灾罢免三公,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干得再好再辛苦,然后一个灾害就白搭,这样会有人努力勤政么?这样的三公罢免,自然也不可能治罪,所以这些『前三公』回家笑呵呵,『后三公』愁眉苦脸登上堂,然后到了地方官吏,还有可能罢免后治罪么?天一般大的错,十几万人颠沛流离,最终都没罪,顶多就免官而已,老子就这个小地方,拿点用点,又有屁大的罪?
所以汉武帝之后,整个汉代的吏治就渐渐荒废了,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汉武帝以天人感应忽悠天下人,后来天下人就开始忽悠他的后人。
而现在斐潜所做的不同。
蝗灾来了,斐潜亲自带着人顶在了前面,遏制了蝗灾,这在原本的汉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按照惯例,蝗灾一起,百姓受灾,颠沛流离,然后总要给个说法,斐潜按照惯例将锅甩给『三公』,也就是庞统荀攸,让其中一个人下课背黑锅,这事就算平了,至于那些困苦的百姓,谁都懒得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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